她又听了些似威胁的说教,踏出宫门那一瞬,都觉外面的景致变好的几分。
“郡主,奴婢来接您了。”
她刚被宫人领进西宫,就见琅冬立在偏角处,笑盈盈的望着她。见着熟悉的人,她立马塌下腰身,靠在琅冬身上。
她同琅冬吐苦水:“完了,我往后就是个囚鸟了,皇后娘娘给我立了几十条规矩,还说现在暂定这些,往后酌情添加,哎呀怎么个酌情法啊,我,我娘还跟皇后娘娘告黑状,说我百无禁忌不服管教。”
她猛然直起头,杏眸圆而亮:“你说,不会是徐宴之跟我娘告了状吧,我娘这么忙怎么知道这些事?他们铁定是觉得管不住我了,才将我送来宫里的。”
琅冬思忖片刻,说道:“奴婢觉得少爷并非是这样的人,平时郡主闯了祸,少爷只是嘴上说些威胁郡主的话,可最后都是少爷叮嘱我们瞒下,自己将事情处理好的。譬如上次白家小姐那件事,郡主将人作弄了一顿,白家家主觉得事小就没管,倒是白夫人见不得自家女儿吃亏,在府外闹了一通,后来是少爷将人撵走的。自那事后,街坊都说少爷仗势欺人,只因身旁好友是苏公子。”
“啊?”温苑秋差些惊掉了下巴,缓了许久才说道:“原来不是他招惹了谁,是因为我?那他还跟我娘说是他在书院招惹了人,那些人才来闹事,他同我也是这么说的。”
琅冬眸中含笑,撇了撇嘴,说道:“少爷又不是一次两次这样,整个府上的下人都知晓,独是王妃和郡主被蒙在鼓里罢了,现在郡主不在王府上,奴婢便不掩藏了。书院先生因郡主常旷课逃学的事儿,可没少来王府上家访,郡主是不是一点也不知晓?”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不在书院就是在府上,怎么也没见到先生来过?”
“先生到了府门口,就被少爷借由引去了城中的茶楼内,什么事儿都是在那说的,所以也只有少爷一人知晓郡主的事。奴婢觉得应当是郡主在府上的做派被王妃添油加醋的告知了皇后娘娘,要么就是皇后娘娘故意激将郡主的,郡主放心,此事绝不能是少爷说的。”
温苑秋心头一暖,从未料到平日瞧着有些黑心肠,又会哄骗她的人,竟爱在背后做事,不闻不知,一闻惊诧。
“那当时白家人来,徐宴之说了什么?”
琅冬蹙眉摇头:“这奴婢就不知了,不过按照平时少爷在府上训斥下人的架势,应当无人能招架得了那张嘴,还好奴婢在郡主身边伺候,还算守规矩,不然也要整日受少爷的威压了。不过郡主现在入了宫,少爷鞭长莫及,奴婢读书少也不会武艺,保护不了郡主,日后还需郡主万事小心,郡主虽是皇室亲族,但皇后娘娘身子弱也有暗疾,已经无暇顾及后宫的事儿了,皇后娘娘严格也是好,郡主受着受着说不准就习惯了。”
“暗疾?身子弱?”温苑秋细眉拧到一处,狐疑道:“我怎么瞧不出来?”
“奴婢不知,奴婢也只是听来领路的宫女说的,后宫现在掌权是李贵妃,李贵妃名声都传到宫外去了,依仗李氏家族性子跋扈的很,郡主别怨奴婢多嘴,这些也仅是我们二人知晓就好。”
温苑秋瘫在床榻上,仰头望着薄似蚕丝的床幔,随风卷起一角落在她脸上,携了些进殿时刚烧尽的香料味,她嗅了嗅,自喃道:“沉水香。”
“本宫特意差人在你来前点上,喜欢的话本宫差人送来。”
温苑秋立马从床榻上弹起,整理了一下衣裙,同江霖行礼。
江霖看了她半晌,随手遣了下人,说道:“礼仪倒是习的不错,本宫听闻你在王府上时身旁有一个伴读,怎么不一道跟来?”
“伴读?臣女没有伴读,身旁只有琅冬陪着。”
“那,王妃同本宫说。”江霖一顿,拂袖在旁落了座:“罢了,你且背几段经文诗词给本宫听听,你五堂姐可是早早就在国学内毕业了,她仅大你两三岁。本宫瞧你聪慧机灵,定不会比她差在哪儿。”
温苑秋又惶恐起来,跪在地上没有起身:“臣女不会经文。”
江氏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搁在桌上,气势凌冽。
“在书院待了几年,经文都不会?”
“会,臣女会。”她脑中仔细回想徐宴之常教她的那些,但张开口就仅剩下了嗯嗯哈哈。
她喉管干涩,心跳的颇快。
“孟,孟春行夏令,则雨水不时,草木,草木蚤落,国时有恐。行秋令则其民大疫,猋风暴雨总至,藜莠蓬蒿并兴......”
温苑秋摸着了规律往下顺着背,一边背一边看江霖的脸色,她背至尾,见江霖脸色依旧凝着,连忙问道:“皇后娘娘,臣女是背错了吗?”
“无背错之处,你继续吧。”
继续?往哪儿续,后面是什么她脑中全然一片空白,与江霖大眼瞪小眼。
江霖眉梢稍稍扬起,脸色又浮上恼色:“就会这一句?”
“会,就是连不上,但会背旁的。”
她最擅的,下河摸鱼,挖沙砌堡,逃学上树云云种种,温苑秋在心里排序往后数,能列一连串出来,但唯独晦涩拗口又难记的经文她一看就头疼,但硬要让她背,还是能记住一些,只是忘得快罢。
这头,殿门开了,映目的是温宏哲那张颇为慈蔼的笑脸,自然慈蔼,比在案上坐着的江霖慈蔼多了,温苑秋又同他行礼,方寻位置坐。
温宏哲在江霖身旁坐下,低声说:“朕在殿外就听到声了,霁月初次入宫,别这么严苛,小丫头最喜出去玩闹,霖儿你瞧霁情霁韫,还有霁华那三个,远嫁至近的也在阜陵之地,一年到头也不见回来一次。”
“她们乐意嫁去哪处,是她们自己的选择,陛下觉得全因臣妾管教严苛?”江氏瞪了一眼温宏哲说:“臣妾让霁月去国学,让她到臣妾膝下生活,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念书,长些本事。临川王妃的出身能护她到何时?皇上若老是这般护着,霁月将来如何独立自处?”
“霁月要何独立自处?待及笄礼成,朕给她寻个信得过又身居高位的朝臣之子嫁了,靠着夫家靠着朕,哪个人敢欺负她?朕看谢家就不错,家主居首辅,儿各有所长,朕身边又刚好得有一谢氏小辈陪弈,品貌性情哪一样都比其他世族出身的好上一番。”
温宏哲说的话无疑是在她的火上浇了桶油,她蛾眉倒蹙怒目切齿。但是顾及温苑秋在旁,她没有发很大的火气。
“就是那谢关宁?不过就是陪陛下闲暇时间下下棋,何来品貌至佳之说?他虽是出身谢家,但就只会说漂亮话,巧言吝啬之人,留在陛下身边本就欠妥。”
温宏哲合眸靠在椅子上,迟迟未言。
“陛下?!”江霖怒火烧心,抬手抚至太阳穴处按揉。
“陛下将话说出,便是有诺,如此做法考虑过旁人感受?”
温苑秋在旁忙劝道:“陛下和娘娘莫为臣女伤了感情,臣女有错在先,皇后娘娘教导并无过错。臣女在临川时学过一些制偶小技,到是做一个鸳鸯人样的泥偶,送给陛下和娘娘,愿帝后一生一世常伴常随。”
江霖神色缓和,但仍难缓解两人间的火气。
温宏哲脸色也不好看,但语气甚缓:“朕本可惜谢家小子的才,生在庶族又有个糊涂爹,只会埋没了他,意趣和想法与朕不谋而合,朕自然重视他,现在只是朕的陪侍小官但日后定然不会止步于此,皇后莫要看人只看面,可要往后了看,单是给朕提的有关税吏的点子,就足以让朕给他封官。他说了什么皇后可知?”
江霖不想理他,在旁生闷气。
温宏哲说道:“他说名利和钱财应该拿的正当,路也应该走的光明,而非是因朕可惜他。”
“天子一言九鼎,陛下将话说出,那这婚约当真就允了?”
“朕确有此想法。”
江霖忍下怒气,轻声道:“那臣妾无话可说,只是这允婚的圣旨,陛下务必多多斟酌着,若霁月不喜,那这婚约就做不得数,随时反悔都可以,两人年纪不大,影响不会过重。”
温苑秋起初还稀里糊涂,心思都放到别处去,后将帝后二人送走,听琅冬与她复述了一遍,她才恍然。
“婚约?与谢家?可我压根没有见过陛下口中那个人。”
在书案上坐了许久,她伸了个腰,满眼迷蒙。琅冬给她捏肩捶腿,好一会儿温苑秋方觉舒适了些。
“在奴婢看来陛下早有此心,让郡主进宫恐怕就是这个目的,不过好在皇后娘娘心系郡主,经此事后奴婢更觉皇后娘娘才是真心想让郡主好的。”
温苑秋心绪飘飘然然落不到一处去,她喃喃道:“好奇怪,那这婚约真就作数了?我这么早就要嫁人?”
“哪有,郡主方才就在身旁,怎一句都没听进去。皇后娘娘说了,只要郡主与之相处后,不满意了,便可反悔,那这婚约就不作数了。”
“那对他不公正啊。”
琅冬直笑自家郡主傻,“说不准谢家公子也不愿呢,毕竟从未见过,也不曾了解,只是不好拒绝陛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