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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其他类型 > 知秋宴 > 第2章 梦未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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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清晨霜重,深蓝空中寥有几颗星。

昭通殿门前一片扎眼的朱红,穿着朝服的老臣们哆哆嗦嗦的抖着,但依旧将背挺的笔直。

“李公公啊,马上要到上朝的时辰了,皇上何时才到?我们都在这里站了快一个时辰了。”

人群中忽有一阵骚乱。

“嘿!别撞老夫啊江大人,你这身板子撞老夫一下,老夫小命都要不保咯。平日应酬都要你少吃少喝,这边吃着,那边喝着,养不肥才怪。”

被官员埋怨的,是大理寺卿江琮,性子豪迈又随性,一点不像个满腹经纶诗才的文人。

虽算不上身居高位,但家中两女皆是入宫嫁给了当今皇上。

长女已立后,次女是皇上登基后封了妃。

他有两大筹码,朝臣对他多有敬畏。

但他却是少有的,不端腔拿调说话的重臣,实在好相处。

还有甚者,死皮赖脸的求他指导,是如何能将女儿养出母仪天下的好底子。

他性燥不耐烦,一一搪塞还不忘怼上两句。

江琮负手至身后捶了两下腰,略带讥诮的看了那人一眼:“行了,昨个我还看见你坐着马车带着家眷去游山玩水呢!你竟能站着睡去,看来是累的不轻,回来后没少在那艳楼里待吧,君大人可是看见了,回来跟我学模学样的瞧着格外滑稽。”

他嗓子粗,声音大,弄的老官员因愧怍红了一张老脸,立时咬起牙关低喝一声:“那混球的话江大人也信?老夫那是陪家中夫人去了南疆赏景累的,江大人莫要在人前刻意抹黑了老夫的名声!小心老夫在陛下面前参上一本。”

那官员脸色愈发红,一时间竟不知是因愧还是被这冷风吹的。

周遭官员都偷着笑,到底江琮说的真,还是那老官员说的真,他们胸中有数。

“各位大人莫急,陛下昨晚一夜未合眼,会过来晚些,大人们再耐心等一会儿。”

阉人捏着腔调,声音尖锐刺耳,表情中透着一股子让人不快的敷衍。索幸是没人将他放在眼中,各自交头接耳闲。

李辛探着头,在一片朱红文官服里,看到了穿着一身罩袍的傅寒丘。

他迈着细碎的步子跑去。

“傅将军,陛下昨日让全城寻临川王夫妇和小郡主,可找着了?”

傅寒丘本来就是连夜赶来宫里,路上一刻不敢休息,身体疲乏连同心情也不甚好。

他不愿意理他,没有回话,依然照旧挺直着腰板站着。

他一向厌恶李公公阳奉阴违的恶心样子,惯着一个阉人,给阉人好脸色,他这辈子都做不到,更何况这李辛格外的讨人嫌。

“傅将军?”

“表里不一的狗东西。”

傅寒丘低骂一声。

李辛自然能听到,脸上白了一阵又红了一阵。

见他不走,傅寒丘又道:“李公公是替皇上问的,还是替太后问的?太后素来吃斋念佛,怎现在开始挂心国事,莫不是要弃了佛缘改做摄政太后?”

众朝臣的声音戛然而止,傅寒丘的话他们能听到,不做反驳那自然都赞同。

太后以前与皇上一同早朝,坐至殿后垂帘听政。

说是旁听其实不过是听皇上如何定夺再加以反驳,这引的多数朝臣心中不快。

致使一些重要的国事都是下朝后私下同帝王详谈,他们的眼里永远容不下一个女人对着一国朝政指手画脚。

李辛脸色一僵,尴尬的赔着笑脸:“傅将军这是哪里话,奴婢现在服侍陛下左右,自然是替皇上问的。”

傅寒丘冷哼一声,瞪李辛一眼:“你一个阉人的话傅某不信,太后娘娘要是想知道,就让太后她老人家自己找人查,她身旁的爪牙可不少。有消息傅某自会向皇上禀告,不劳你这狗儿东跑西跑的传话。”

一旁不知道是谁笑了一声。

李辛本来就在傅寒丘这吃了瘪,如此更是恼羞成怒,回头向那官员瞪了过去。

这一瞪没看好是谁,突然就被人提着后衣襟拎了起来。

李辛瞬间脸被吓得刷白,连忙求饶:“镇安侯饶命,奴婢不知道是您啊,奴婢一把老骨头了,您快把奴婢放下来罢。”

向明可没有那么好说话,眉捎往内一叩,浓眉一斜,狰狞面目谁见了都得绕道走。

李辛头上这倒霉蛋的头衔一时半会儿还挪不给旁人。

他声粗浑厚,中气十足:“本侯可没有傅将军这么好说话,也没有傅将军那么好惹。本侯更喜欢用一些雷霆手段叫人服气,不知你这养在如意殿的狗腿子,能扛住本侯哪种程度的军罚?绞刑和鞭刑你来任选其一。”

大臣们纷纷转头朝他们这边,看热闹,但却都纷纷露了怯。

李辛抬手往一旁招:“俞大人,谢大人,奴婢,奴婢……咳咳咳……”

被唤的朝臣,相视一眼,心思颇多的哂笑:“李公公自求多福,你落侯爷之手,我们也救你不得,再者求人不如靠己,李公公在宫中当差多年,得罪的人不少,但能活到今日,说明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镇安侯名唤向明,原是兵部二品文官。

先皇信仰神明,崇尚占卜国事国运,凡宴饮,贡举,祭祀祭神活动,都由当朝祭司一手操办。

当时正值祭祀时期,祭司在文武百官中游弋,视线最终落到了向明身上。

“面相杀伐,血气重,留都只会冲撞了紫气,古来常道紫气东来,他若留,紫气散,三年无妄断天命。”

仅凭这一句话,从兵部主事改二品显武将军,还是一路累迁至显武,仕途走的那叫一个顺畅。

任人也没想到,向明还真的是做武将的好料子。为先皇北扩立下汗马,先皇在庆功宴时,大手一挥便封了镇安侯也将镇安,随给了他去镇守。

快到午时,温宏哲才着一身明黄龙袍,自寝殿疾步而来。

“好了向爱卿,在昭通殿门前少打打杀杀,几年未见,朕想念朕的镇安侯了,好不容易得闲空赶回来,又不给朕面子?”

温宏哲语气里少有责备,倒有几分小孩子耍脾气时哄人的味道。

向明眦目瞪着眼李辛,随后才悻悻放人。

他俯身向温宏哲作揖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如今镇安在微臣管制下已然安定,便有空常与陛下见面闲谈,只是眼下临川的状况……”

他态度谦和,与刚刚判若两人。

周遭官员俱是默不作声。

温宏哲沉默良久,忽得朗声笑了两声:“你不必忧心,朕自有打算。”

温宏哲一脸倦容,眼下有明显乌青色,他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爱卿不必担忧,上朝吧。”

温宏哲转过头冷眼看着李辛:“以后朕的身边自有人来照料,明日你还是回如意殿当差罢,回去告诉太后,朕这里不需要你来伺候。”

李辛头压得低,应了一声跟着他进了昭通殿。

辰时一刻。

听着阶下大臣应接不暇的上奏,千篇一律的琐事听的温宏哲打了个哈欠,一手支着头睡着了。

群臣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一时间上奏不是不上奏也不是。

向明本就是被家中夫人逼着来的,他可是比这些老古董识趣的多。

放在以往他定会调侃这一群老臣,屁大点事情都要每天忙不迭的跑昭通殿上奏,有这功夫不如自己处理掉然后在家睡大觉。

“傅将军怎么有心思来上朝,是因为临川的事宜?需要本侯的地方尽管说,本侯义不容辞。”

傅寒丘也听的困乏,转眸看了眼向明叹道:“正是,不过漠上敌军尽数退去,侯爷刚平贼匪乱正是养神之际。余下的由末将处理就好,不劳侯爷费心。”

“哈哈,武将里本侯最是欣赏你,瞧那裴聿怀,总在二公主那处优柔寡断,年纪轻轻就被儿女情长绊住脚,何时能有大作为。你可莫学他,要娶也要娶寻常人家的女子,照样贤良淑德一样不差,最主要的还是省心。”

傅寒丘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给人薄面客套的应了两声。

不多时,温宏哲逐渐清醒,大手一挥:“散朝吧,有事递奏章。”

然后自己打着哈欠,跑到昭通殿内歇息去了。

“陛下。”傅寒丘赶紧叫住了温宏哲:“末将有急事禀告。”

温宏哲凝神注视着他,眼中逐渐清明,“傅将军刚从扶西回来,朕便要你去处理临川的事情,实在是有些欠妥,改日朕给你设个宴洗洗风尘。”

随后摆了摆手示意他跟着进来。

“傅将军在临川发现了什么事情?”温宏哲私下倒是一点架子没有,斜靠在床榻上凝望着他又说:“朕的长兄出事,朕没办法亲自去,就只能麻烦傅将军代劳,有劳了。”

“皇上言重了,这是末将应该做的,临川王同末将也算是刎颈之交。皇上的心情末将能理解。还请皇上多多保重龙体,其他的交给末将去办就好。”

温宏哲颇为满意的点头:“武将里面数你最年轻,以前是朕太轻看你了,现在想来旁人说傅将军年少有为,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末将认为守好本分便好,保家卫国镇守边关便是末将一生诉求,末将见到了黄德元,在派人寻找临川王妃和小郡主,所以陛下......”

傅寒丘没往下说,等着看温宏哲反应。

果不其然,温宏哲阖眼养神,捏着眉心的手骤然停止。

“何时发现的?他一个百户所上位的兵,一向不听指挥。朕听说他娶了你的表妹?”

“是,单挂名头的表妹罢了。”

他怕帝王再作询问,立马说回正题:“不知他有何意图,需要末将抓回,交由都察院处置吗?”

“不守规矩,杀了吧。”

“末将遵旨。”

“他向来一副不为人所用的样子,朕早就防着他了,若违法乱纪,杀了一了百了,省得朕日日要看他脸色,眼不见心不烦。”

“是。”

傅寒丘作揖直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温宏哲眼神里的急切难以遮掩:“朕是信任你的,如果找到临川王妃和朕的小侄女,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朕。”

“陛下请放心,末将一定办到。”

“还有啊,这殿前的蜡烛点的太多了,帮朕熄了吧,晃得朕眼睛痛。”

温宏哲突然高喝一声。

傅寒丘还在愣神,见李辛面带谄媚的从殿前过来,他心中了然。

李辛这油头滑脑的人,怕是刚想来偷听吧。

见他笑眯眯的看着傅寒丘:“傅将军走吧,这些奴婢做就好。”

他一直疑虑为何这李辛有问题皇上还迟迟不肯换了,黄德元尚未安罪,说杀就杀,可这李辛,腌臜事做尽......

远处望月台上一位老妇,面色淡雅雍容,姿态柔而端,她站在高处冷眼看着傅寒丘的马匹远去。

太后常氏伸手接过从天上飘下的雪花,面带笑意的呢喃:“多久没见到迁泽的雪了呀,真是怀念当年的风景。可惜先帝离世后,这世道就越发的乱了。”

贴身宫女拿来一件酡色大氅披在她身上。

“太后娘娘别着凉了,要是冻伤了陛下该心疼了。”

常氏冷哼一声:“陛下会心疼哀家?他只心疼他兄弟,临川城出事后,他就没来看过哀家,哀家为临川王的葬礼忙前忙后的操心,他倒好,在寝殿睡得安生的很。”

那宫女机巧,脑瓜立时便转了起来: “奴婢帮太后娘娘去传个话吧,肯定能帮您把皇上叫来。”

常氏受用的点了点头:“去吧,就说哀家头痛病又犯了。”

宫女领着懿旨去了昭通殿。

常氏在如意殿的榻上没坐一会儿,殿外便传来一阵嘈杂声,温宏哲风尘仆仆走的急,将身后一众宫人落在了身后。

“是皇上啊,走这么急做什么?”常氏面上欣喜之意不显,语气里带着责备:“还带了这么多人,来哀家这也没多远何必大张旗鼓的?”

“母后不是差人来传话,头痛病又犯了?儿臣早叮嘱过母后,冬日天寒居在宫中少出去走,母后与贵妃关系不错,将人唤来如意殿在屋里围着火炉食茶多好,母后偏偏要去那望月楼上。雪景在哪都能看,何必爬那么高的楼,赶明儿臣就差人把那楼拆咯。”

常氏展颜笑了两声:“你拆,让哀家瞧瞧,哀家这好儿子舍不舍得拆那望月楼。你年幼时常缠着哀家要去楼上望月赏景,现在朝堂事务忙,就再没陪哀家去过。如今哀家有心思去看看,你倒好,开始说哀家的不是了。”

常氏并不是他的生母,但将他养大也待他极好,他心里自然对她多些亲近。

他立马服软,陪她坐在榻上:“好好好,都是儿臣的不是,那母后硬是爱冬日落雪了去,头疼了又唤儿臣来,莫不是怨儿臣冷落了母后,唱了出苦肉计吧。”

常氏乜斜了他一眼,撇嘴哼道:“陛下说是那就是吧,反正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哀家只要待在这如意殿里一天死不了,就一天不让你来。你就等着哪日哀家不行了,来给哀家办丧事吧,就那一天哀家用的上你。”

古来今往皆说女子心似海底针,他以前不忙时,左右两头哄,一头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一头是养育他几十年的母后。

听了她一番怨言,他又气又想笑,“呸呸呸,母后别说这晦气话,往后朕其余时间忙政务,晌午就来陪着母后,晚上去皇后那歇脚。如此安排,母后觉得可行吗?”

“又是皇后,陛下除了皇后就没有旁的嫔妃了?”

温宏哲一时语塞,静默半晌也没答上话。

“陛下,太后娘娘没什么大碍,可能近日落雪,身体入了寒气才会头痛。”

太医在旁给常氏诊脉,顺手将驱寒的药贴子交给常氏的贴身宫女,也刚巧开口解了温宏哲的桎梏。

“知道了,退下去吧。”

温宏哲坐在常氏的塌前,握住她的手,“儿臣马上找御膳房熬些姜汤,再让人把驱寒的药煮了给母后端来。这几日实在走不开,母后心慈肯定能理解儿臣的苦,等事情处理完儿臣天天来如意殿陪母后。”

常氏也不好再为难他,便松了口:“那陛下多注意自己的身子,这腊月天冷得很,处理完了就多休息,累了就来哀家这听曲儿。”

说着给他拉紧了身上的大绒袄子,将上面融化的雪水擦去。

她一句也不提皇后。

“儿臣知晓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只忙朝廷上的事儿,后头那么多女人天天盼着你忙完去看看她们。皇后你们二人也未诞下嫡子,只有三位公主。皇上也该为储君位多考量。”

“你子嗣少,哀家早说了要多开枝散叶,哪有皇上天天腻在皇后那的?”

温宏哲不由得苦笑,先皇多情后宫百余人,他混在其中常认不清谁是谁。而自始至终真正与他结发为夫妻只有江霖一人。

“儿臣多来看看母后便是最好的了,儿臣虽不是母后身上掉下来的肉,但也是母后的心头肉,儿臣这心里没有一日不想着母后。”

常氏面露喜色:“你这孩子,倒是会哄哀家高兴。”

“行了,哀家乏了想睡一会,你回去吧。”

说着常氏就拉开棉被,躺了下去。

“那儿臣先走了。”

临川城中寒风刺骨,这地界的冬日冷得要人命,雪积起来若不清扫,能将人的膝盖掩埋。

章周应了傅寒丘的要求,找了些军士清理断壁残垣,又向户部申请调取了足够的木材和石料。

“将军,这是已经核算过的需求用料,户部那边……”

章周拿着账册,掀开傅寒丘的营帐,却发现帐中无人。

“将军!”

章周四处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傅寒丘。

“奇怪,方才还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