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瑶余光瞥见林羽庭指尖的红肿,心疼的抿了抿唇,手下的动作便加快了几分。
皇帝却唇边含着不满的嗤笑,屈指轻轻的叩了叩桌子,意有所指的说道:
“若是这杯茶做得不好,朕可是有耐心等第二盏的。”
姜若瑶手下的动作一僵,到底是放缓了动作。
烫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
姜若瑶凝神,手下的动作行云流水,最后双手向皇帝奉上一杯清香四溢的雨前龙井。
“父皇,请用茶!”
刚刚冲泡出来的茶水还带着滚烫的温度,只不过是在指尖略作停留,姜若瑶便已经觉得自己手指有钻心的疼痛。
姜若瑶不敢想,从一开始便托着那壶滚烫的茶水的林羽庭该有多疼……
皇帝没有动,只是目光停留在姜若瑶指尖的茶盏上。
几息之后,姜若瑶被养得娇嫩的指腹承受不住这滚烫的热意,指尖微微颤动,那茶盏里清晶一样的水面微微晃动,荡漾出一片一片的涟漪来。
皇帝终于伸手,在姜若瑶险些将茶盏掉落下来的最后一刻接过了那杯茶,放在唇边轻轻的啜了一口。
半晌,才慢慢说道:
“不错,这手艺的确比之前在你母亲那里吃到的要好上很多,看来这些日子的确是修身养性了不少。”
一盏茶落肚,皇帝静静的开口:
“说起来,你如今可比之前大有长进了。朕记得你一手琴艺书画都是在学堂的女夫子那里学的,唯有一手棋朕算是指导过几处,今日可有闲心与父皇手谈一局?”
姜若瑶眨了眨眼睛:
“儿臣,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又低手将茶盏都扔到林羽庭手里的托盘上,淡淡的吩咐道:
“先下去吧!”
姜若瑶余光瞥着皇帝并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不由得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低首的瞬间与林羽庭交换了一个眼风,示意他快快离去。
林羽庭也没多做反应,通红的手指攥着托盘的边便往外退去。
皇帝手指一点,自贵妃榻上弹出来的暗格里取出来一套玉髓棋,摆在桌子上。
两方厮杀,姜若瑶提心吊胆的一边观察着棋势,一边观察着局势,倒是比从前下一盘棋多用了一倍的心力。
一局下来,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间,姜若瑶擦了擦额角的汗,对着皇帝拱手道:
“到底是父皇棋艺高超,儿臣用尽心力也难以望您项背。”
皇帝满意的勾了勾唇角,将姜若瑶最后一颗白子吞噬殆尽:
“你还年轻,现在还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时候。”
一语双关,说得姜若瑶心惊肉跳。
勉强扯出来一个笑意:
“午膳时候到了,父皇了要留下来用个午膳?”
皇帝面色淡淡的摇了摇头:
“朕去看看你母亲和弟弟,便在那里用午膳了。”
“是,恭送父皇。”
姜若瑶站起身来,福礼而下。
一院子的人顿时都跪了下来,声音此起彼伏:
“恭送陛下!”
雨葡在皇帝站起身来的一瞬间,便双眼通红的朝姜若瑶看过去。
明荔唇瓣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看了看雨葡还是退了出去。
“殿下……”
眼见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和姜若瑶两个人,雨葡声音嘶哑着开口。
姜若瑶浅浅叹了一口气:
“他是受了我连累了。”
雨葡上前帮着一起收拾桌几上的棋子,抿了抿唇问道:
“陛下既然发现了世子的身份,为什么不揭穿呢?”
姜若瑶捻起一枚黑子,面色淡淡的在他指尖把玩:
“揭穿?他才不会让我们这般容易便如愿呢!一个本该在宫外王府待着的世子乔装打扮,一身内侍衣裳的出现在我这个待嫁公主的屋子里,真嚷嚷出去了我和世子的名声就算是绑在一起了。
成王府世子这个名号便注定了皇帝顶多是打他一顿板子斥责罢了,可我的清白名声若是没了,他拿什么把我嫁出去呢?”
至于那一份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折腾林羽庭便是皇帝有意给他难堪了。
听着林羽庭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又跪在他皇室之人的脚边,想必对皇帝来说是一件极其快意的事情吧!
这是成王府的未来跪倒在皇权脚下的象征,也是皇帝最后放林羽庭安然离开的原因。
“那……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雨葡不解。
姜若瑶淡淡的扯了扯嘴角:
“算了?算了就不是咱们皇帝的作风了!你现在就可以出去看看,现如今咱们可算是完全和宫外断了联系了!”
雨葡面色一变,急匆匆的朝着姜若瑶行了一礼就往外跑去。
姜若瑶低头看了一眼雨葡在地上的影子,然后指尖慢悠悠的捻着桌子上的棋子放入盅内。
明荔推门进来,疑惑的问道:
“雨葡姑娘怎么这般急匆匆的?连我从身边走过去都没有发现?”
姜若瑶笑了笑:
“她只是担心林世子有没有安全离宫而已。”
明荔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殿下就不担心……林世子的安危吗?”
姜若瑶唇边笑意不变:
“我相信他。”
而后,将手里收拾干净的两盅棋子放回贵妃榻上的暗格里,弹了弹自己裙摆上的褶皱,扶起明荔的手:
“既然人都走了,那也是时候把我们院子里不干净的手脚尾巴揪出来了。”
明荔浅浅的勾起一抹笑意,扶着姜若瑶下了贵妃榻:
“是,咱们院子里的人奴婢都叫唤起来了,当差的不当差的,如今都在院子里等着殿下呢!”
错身间,只见雨葡满脸慌张的跑了进来:
“殿下,咱们院子被围了!”
“嘘……”
姜若瑶朝她轻轻比了个噤声的姿势,低声说道:
“低声些,世子已经暴露了,你应该不想连自己也一同暴露吧?”
雨葡这才站定身子,青白的脸色慢慢恢复血色,颤抖的双手平静的福身回到了腰间,莲步轻移走到姜若瑶身边,扶起她的另一边手腕,低声道:
“奴婢出去的时候,感觉到咱们院子周围多了好几道陌生人的气息,都是些与奴婢不相上下的高手……”
“意料之中。”
姜若瑶点了点头。
虽然皇帝放了林羽庭安然离开,却绝不会坐视他们再继续这样互通有无下去,恐怕不仅是她这个院子,整个宫里都加强了守卫才是。
姜若瑶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脚尖:
“无妨,先清算能清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