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手握紧了掌心中柔若无骨的美人柔夷,目光落在滟贵嫔的眉心,捏了捏她微凉的指尖,有些嗔怪的心疼:
“怎的不多穿一件衣服便出来了?”
说着,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滟贵嫔身上,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在外面。
乍寒乍暖之下,滟贵嫔的鼻头微微泛红,整个人看着娇俏可爱。
听见皇帝问话,滟贵嫔娇俏的吐了吐舌头,旁若无人的倚到了皇帝的怀中,脆生生的说道:
“陛下忘了,您今日答应了要陪臣妾酿酒的呀!臣妾久也等不到陛下的消息,一时心急便出来找您了,结果在路上听见说昭仪姐姐受了冲撞正在生产,臣妾心里担心皇嗣便赶着过来看看了!”
皇帝这才想起来今日早时起身的时候对滟贵嫔的承诺,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
“你有心了,是朕不好,朕该让人去通知你的。”
说着,皇帝的眼风落在一旁侍立着的辛庄的身上,略带不满的说道:
“你最近当差怎的越发没有疏忽了,也不知道提醒朕一句!”
辛庄腿脚一软,跪倒在皇帝脚边,倒头便是认错:
“是奴才的错!”
辛庄这些日子过得实在是辛苦,滟贵嫔仍然是那样一副时不时的就要为难他一下的态度,虽然都不致命,但也足够他心力交瘁了。
更可怕的是,滟贵嫔几乎与皇帝朝夕相对,皇帝似乎也受了她这种态度潜移默化的影响,从一开始的有心维护到后来的听之任之。
譬如,此时。
滟贵嫔漂亮的眉眼在夜风中转了转,落在辛庄的脸上:
“既然你和陛下都说错了,臣妾不敢惩罚陛下,总要罚一罚你这个奴才出一出气的。陛下,你说是不是?”
滟贵嫔嘴里说着惩罚下人的话,可面上娇媚的神色越发的明显,一双眸子水灵灵的像是两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
皇帝也就越发的依着她了:
“好好好,都依你,你想要怎么惩罚他呢?”
好在,皇帝到底对这个伺候自己多年的老奴才还有些情分:
“既是有朕的一份责任在,你不许过分了!”
滟贵嫔完全没有被唬住,反而撅起了樱桃般的小嘴略带不满的说道:
“好吧,那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便只罚他在院子里跪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好啦!”
这惩罚的确不算重了!
皇帝轻轻颔首,这便算是同意了。
辛庄见事情在他二人之间商量定了,低着脑袋磕了一个头:
“是。”
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走到廊下,将整个身子缩到廊下的阴影里,一言不发的跪了下来。
膝盖在接触到冰凉刺骨的地砖时,一股子无言的刺痛感从后腰处传了过来。
辛庄眼中漫生出冷漠,唇边长年上扬的弧度也在这无人处慢慢的落了下来。
众人只知道他本是一个侍奉洒扫的内侍,忽的有一日得了陛下的恩宠,破例提了他在身边伺候。
然后便是几十年来恩宠不断,一路走到了如今的位置,屹立不倒。
却不知道这份人前的荣耀是他拿大半条命换来的。
当年,皇帝处置了沈家之后,无人知晓这宫中还发生了一场刺杀。
那一夜,那些闯入皇宫里的人料想到了这个时辰众人都沉浸在睡梦中,却没有想到他这个夜里还要倒夜香的小太监。
当他轻手轻脚的走到皇帝的寝殿里的时候,便看到了令他胆寒心惊的一幕。
皇帝正搂着当年还恩宠盛天的熙皇贵妃睡得香甜,一个浑身裹黑的人影站立在床榻边。
然后在他骤然放大的瞳孔之下,那人亮出了锋利冰寒的刀刃,狠狠地对准了龙榻之上的皇帝。
然后,那刺客锋利的眉眼一凝,手下的动作便狠狠地刺了下去。
当时的辛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似乎是身体比脑袋做出更快的反应。
辛庄重新恢复思考的时候,他已经用整个身子扑在了皇帝身上。
后腰上传来冰冷的刺骨感,刺客那一刀扎扎实实的扎进了他的腰上。
这一番动静,皇帝和皇贵妃都醒了,皇帝怒目圆睁的瞪着刺客,一连声的朝着屋子外面喊人进来护驾。
而他则因为剧痛难忍晕了过去。
也是因为这份护驾之功,辛庄终于得以从最低等的洒扫倒夜香的低微身份里解脱了出来,成了专门给皇帝就寝守夜的内侍。
有了第一步,再接下来的路便走得越发顺利了。
耗时多年,辛庄熬走了皇帝身边原本的大内侍,成了这大内皇宫里最有身份和尊荣的内侍。
那次刺杀给了辛庄一步步往上爬的机会,也让他原本康健的身子永远的落下了病根。
他的腰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每逢阴冷的天气都会有疼痛发作,而且也不能久坐久站。
这些年他在皇帝身边伺候也多有恩宠,太医时不时的就要来看一看他的旧伤,平日里累的重的活计也是绝计不会让他沾手的。
可自从滟贵嫔来了皇帝身边之后,她便总是有意无意的折腾他,这些日子旧伤都复发了好几次。
今日,他更是受了这番无妄之灾。
辛庄自阴影处无声的盯着在光亮处的皇帝和滟贵嫔,失望和怨恨一寸一寸自心头攀爬上来。
而另一边,滟贵嫔娇娇俏俏的窝在皇帝的怀中,听着屋子里头梅昭仪越发虚弱的声音,得意的勾了勾唇角。
再抬眸,面上仍旧是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
“陛下,臣妾怎么听着里头昭仪姐姐似乎不太好呢?难道生孩子都这么痛苦吗?那臣妾可不要生了!”
皇帝捏了捏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子,有些宠溺的好笑:
“你啊!真是不谙世事!生孩子可不都得这么疼,回头生出来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可就觉得什么痛都值得了!”
“是吗?”
滟贵嫔笑了笑,掩下了眸中的冷漠,余光轻飘飘的扫到了一旁跪着的稳婆身上,像是才看到她一般:
“哎?你怎么还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