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月兔凝视着那张字迹熟悉的字条，她微微发凉的指尖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划过那张字条，像是在抚触着什么稀世珍宝。
轻轻颤动的睫毛下，漂亮的眸子一动不动闪着微光，她看起来平静的情绪下，似乎藏着尚未爆发惊涛骇浪。
“如果。。。如果我当时没有听你的话就好了，妈妈。”
她双手撑在桌子上，低着头喃喃自语。
“当时如果我去研究所接你，你可能就不会遇到。。。遇到那件事。”
谭月兔握着桌边的手指微微发颤，仿佛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眼神始终落在那张纸条上，却仿佛穿透了字迹看到了过去。
那天也是如此的平常，她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复习考试，看了眼妈妈留下的字条，虽然心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还是十分听话地吃了饭，刷好了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谭月兔甚至记得那天她在新闻播完后关掉电视，客厅里安静得出奇，墙上挂钟指针的滴答声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
“哒，哒，哒，哒。。。。。”
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书，心神不宁地看了一章又一章，一直到确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才瞥了眼墙上的钟表。
九点三十六分。
以为早就忘掉了的细节，如今再次回想起来，仿佛牢牢记了一辈子。
她听到楼道里传来嘈杂的人声，有男有女，脚步凌乱，还似乎听到了爸爸的声音。
“不可能，她不会。。。。”
然后声音很快走远散开，楼道里恢复了一片安静。
谭月兔记得自己又囫囵个看了几页数学题，终于放下书本给妈妈打了电话。
毫无悬念的，对面没有人接听。
但是她心里十分清楚，不管妈妈平时有多忙碌，哪怕无法接听她的电话，都会很快回复信息给她。
然而，这次没有。
谭月兔看着空空的手机信息栏，再次听到了楼道急匆匆的脚步声。
咚咚咚！
“306号有人在家吗？派出所核实情况！”
她冲过去打开房门，外面只有居委会的刘阿姨和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
他们简单问了问一些住户基本情况，谭月兔一一做了简单回答，不管她怎么问，对方都不肯说明原因，很快就离开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居委会的刘姨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慌乱和恐惧。
而当时还在读书的她，并没有那么多的社会阅历捕捉到这些细微的信息。
等到再次见到妈妈，就是在医院了。
她只记得自己嚎哭着，被周围的人从房间里拉了出去，甚至没时间和妈妈好好告别。
医院最终出具的死亡报告上，写的是意外车祸受伤不治身亡。
这个理由谭月兔从第一天开始就没信过，她记得从病房被拉出去时候，看到妈妈手腕和手背上，细细密密的伤痕。
还记得一贯干净爱美的妈妈，从来不会如此头发蓬乱地躺在那里，眼下带着灰青，像是已经精疲力尽了地样子。
可她当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记得自己不吃不喝也不想睡觉，后来就被亲属们接到自己家里，轮流地照顾她，一直到三个月后她复学。
而爸爸，在这期间，只不过出现了区区两次，还有一次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记不得是哪一个晚上，谭月兔睡得正熟，一双熟悉的大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为她铺平枕头上的长发，又盖了盖被子，无声地坐了一会离开了。
没有一个亲戚可以告诉她爸爸去了哪里，他们只是说你的爸爸在执行特殊的任务，需要出一个长差，你要听话，等爸爸回来会解答你的问题。
她还记得自己时常看着窗外的柳树，在对爸爸的等待中一点点暗淡了眼里的光，但丝毫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从那个黑暗的时候走出来。
是因为认识了余潇潇？还是因为顺利考上了重点高中？
不记得了。
爸爸再也没回来见她，他最后一次托人给谭月兔带了一封长信，信里交代了一些必要的家庭情况，把她托付给姑姑就离开了。
谭月兔去派出所登记过失踪人口，但从来没得到过爸爸的更多消息。
就这么一夜之间，她的父母，幸福的家庭，仿佛热锅上的水汽，被冷风一下子吹散了。
只留下她，在每一个痛苦又孤单的夜晚，在浴室里放好一缸的热水，静静躺进去。悲伤仿佛和那些黑色的热水一起，从下水道里消失了，第二天她就能好一些。
“这些我从来没有忘记，不需要你们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 谭月兔猛地撕掉了那张写着“妈妈”的纸条，眼神里愤怒打过了悲伤。
她一拳垂在桌子上，震得餐碗嗡嗡作响。
一瞬间，电视里的新闻播报，灶台上砂锅咕嘟咕嘟的声响，都消失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