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边角料叶小四,则喜提女诫女训全版典籍一套。皇帝建议她好好修身养性,小姑娘家家的,见识太少,就免不得会被某些人给煽动情绪,以至于违背了闺训。
皇帝表示可以理解,毕竟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又哪里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指定是被别人给煽动了的!至于这个别人是谁,他不说。
等把该处罚的人都罚了一遍,所有人规规矩矩的告退之后,文华殿上只剩下了,这对人间至尊的父女二人。
在皇帝的认知里,明月公主一直就是个沉默内敛的性子,从小就是,如今更是不爱说话。可是皇帝心里很清楚,他的女儿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自己对女儿的感情也不一样了,以前对她有多么喜爱,如今面对她的时候,就有多么愧疚。
所以有些事情他明明知道,却仍然是不忍心真的把苛责说出口。因为他欠了女儿的,朝廷欠了公主的,皇帝心里非常清楚。
“皇儿啊,你入京也有段时候了,封地那边应该也积攒了不少事情等着处理。要不然等翻过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你就先回封地去吧。”
明月公主终于抬起了头,温婉的笑容没有变,只是眼神变了,夹杂着嘲讽和委屈。
“你可是也觉得,我留在京城,给你丢脸了?”
“不是!”
皇帝攥了攥手指,声音温和宽厚的一如既往,只是他的眼底深处,布满了不为人知的痛楚。
“吾为尔父,岂会有此等心思?”
“那我不走,我就留在你膝下尽孝如何?其他的兄弟姐妹们,不是都在京城吗?怎么就容不下我了呢?”
皇帝蠕动了下嘴唇,看着下面笑语晏晏的女儿,他知道自己无法对她残忍的说出,不行。许久之后,一声深沉的叹息,自他唇中吐出。
“安丰府哪里不好吗?还是你缺了什么?不若你先回去,想要什么为父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能让帝王这样折下腰身哄着的,也唯有他这掌珠一般,捧在手心的嫡长女了。
“安丰府当然好了,应该是大封最富饶的一块封地了吧?那里有好山好水好风景,那里有你命人建造的最奢华的公主府,那里有长相俊美性情温良的男宠,那里当然好了。可是父皇,那里没有你啊。”
明月公主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去和亲的时候,你是怎么承诺我的?呵呵,如今,我还是你最娇贵的小公主吗?你这是把我放逐了呀,为何呢?”
“皎皎,为父……”
“唤我顾承玥!本宫乃大封最尊贵的嫡长公主,凭什么那些庶出都能安居皇都手掌权柄,而本宫却要被你驱逐?”
皇帝无言以对。
方才怒喝声讨的明月公主,又突然笑了笑,只是神色中哪里还有一丝温婉?她眼眸深处闪过的那些疯狂之中,埋葬着一个曾经沉默孝顺,温良可人的小姑娘。
皇帝知道,那是他的皎皎啊……
“父皇,我不会走的。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呢?你想让我离开也可以,让人把我绑出京城好了。只是我前脚出了京城,后脚你就能收到我的死讯了。你知道的,我向来说到做到。明月告退。”
顾承玥双手抱拳,行了个男子的礼节,这才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她的父亲,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沉默的流下了一滴眼泪。
公主已经离开一个时辰了,可是皇上还是维持着那个动作僵硬的坐在龙椅上,浑身颓废悲伤的气息,叫伺候了帝王一辈子的老太监,不由得跟着心酸。他小心翼翼的走到主子身边,躬身弯腰轻声禀道。
“圣上,该用膳了。”
没有人回应,整个殿中都安静极了。直到大总管躬下的腰背,都僵硬的快要维持不住标准的礼仪,才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培安,皎皎她是恨朕呐……”
“圣上,切莫要如此伤怀。公主她是还年轻,才会一时气愤想岔了。这亲父女,哪还能真的有解不开的怨呢?日后公主她,总会想明白的。”
这话说的,连大总管自己都不信,可他还是只能这么开解主子。
“呵,想明白?如何想的明白呢?朕是能让她回到15岁那年,能让她重新拥有做母亲的权利,还是能把她爱的那个人还给她呢?”嗤笑了自己一下,话里话外满满的都是歉疚。
大总管的心里也难受的哆嗦了下,小时候被他时常抱在怀里的小公主啊,谁能想到长大之后,日子竟然能苦成这样呢?
“那宁逸之,当初不是跟咱们公主好的跟什么似的。不如……”
“不可。”皇帝摇头。
“他宁家是给公主守了三年,宁逸之才成的亲。钱氏一族也不是蓬门漏户,人家的女儿好好的做着正室嫡妻,若是无缘无故被休被贬,他们岂能善罢甘休?难道要让朕的公主,去与他宁逸之为妾吗?
况且,他已经有了四子两女,嫡幼子都两岁了。可是朕的公主不能生了啊,就算是想尽办法嫁过去,又能如何?日后她老了,能指靠谁去?
所以你看,连朕自己都知道,她恨我是应该的。我这个爹当的啊……”
皇帝捂上了眼睛。
大总管也赶紧跪下,伏下腰身垂眸在地。君王的威严不可直视锋芒,君王的软弱也同样不敢窥视一二。
失态也只在片刻之间,不过十息左右,放下手掌的皇帝,又是那个孤家寡人高高在上的帝王。
“传令下去,命暗部盯紧明月公主的动向,若是还有异动,就将其斩断!太子和平王之间的较量,朕不希望看到公主府的人插手其中。还有,必须保证公主的安全。”
稍顷之后,殿中突然传来中年男子的低沉声音。
“那平王殿下上回禀报的事情,该如何处置?还请圣上明示。”
“把公主摘出来,任由太子那边与大纥联络。公主手中所有涉入此事的人,一律抹杀!
知会老安远侯,若他叶家看不好北疆,自有能看好的人顶上。叫他把叶云修袭爵的折子赶紧呈上来,等他孙子回京承爵之后抓紧回去。”
“喏!”
暗卫首领离开之后,皇帝又扭头吩咐。
“培安,宣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和御史中丞进宫议事。”
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
“把江丞相也一同宣进宫吧。”
“喏。”
大总管也躬身退去之后,整个殿中终于只剩下了同丰帝一人。他翻开桌案上的一个檀香木盒,里面有一枚已经褪色了的金黄小络子。
这是他的小公主,当年刚学会打络子的时候,亲手给她最敬爱的父亲做的。这么些年了,皇帝都没舍得丢弃。
颤抖着手指,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金色的穗子,好像看到了记忆中,他女儿那张娇憨的小脸。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长女顾承玥,还有已经尘封在岁月中的次女顾承琳,三女顾承琬,四女顾承瑗。他都对不起。
皇帝闭上眼睛,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