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房中,俞墨进来时只见大封朝的君主,眉头微拧的坐在御案之后,批阅奏折。大总管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侧,静的落针可闻。
“微臣拜见吾皇,圣上万安。”
“平身吧。”
“谢圣上。”
行完礼之后,他安静的立在一旁,等着君王垂询。
“俞爱卿,可知朕为何又宣你过来?”
同丰帝捏着手上的奏折,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话。俞墨即刻躬身奏对。
“方才微臣已接获圣上口谕,只是不知是要微臣颂读何篇策论,还请圣上指明。”
“毋须你颂读,朕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培安,递给他瞧瞧。”
“喏。”
大总管将手中拂尘系于腰间,双手捧着御案上的一封奏折,脚步轻巧的走到俞墨跟前。对方客气的以眼神示意谢过后,才双手接过来。
打开奏折,快速浏览了一遍,又逐字逐句的看了几回,才恭恭敬敬的合上奏折,递回大总管手中。
皇帝看着他眼神闪烁的样子,觉得颇为有些意思,遂逗趣儿一般的问道。
“如何?可是有甚想法?”
俞墨停顿了几息,才下定决心。
“……有。”
“哦?说来听听。”
其实真没指望这么个刚入官场的七品小官,能献出什么良策来,皇帝就是被大臣们给怼的烦了。才想找俞墨过来唠点儿中听的嗑。顺便洗洗耳朵。
“臣有一策,以荐吾皇。”
俞墨一掀官袍下摆,大礼跪拜在地。大封朝一般是不怎么行此大礼的,他这么一番作派,皇帝的眼睛就微不可见的眯了眯。
大总管屏住了吐息之声,悄悄抬眼扫了扫圣上龙颜,复赶紧垂下眼睑,安然肃立。
“若是觉得不妥,便无需再言。还是给朕继续读经义史集吧。”
片刻之后,皇帝给了个台阶下。
到底是自己才封的探花郎呢,暂时还舍不得他折进去。此番的水多少是有点儿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可以说三道四的。若是真的触动了哪方的逆鳞,他这风流倜傥的探花郎,估计得完。
俞墨沉默了几息,谨慎的在心里来回寻思了好几遍。富贵险中求,赌了!
“臣有计策,以荐吾皇。”
“为何?不怕死啊?”皇帝看着他。
“怕死,可是臣记得当日应了圣上的事儿。做人得守信用,答应了的就要做到。”
“哦?朕怎么不记得你答应过何事?”
“圣上每日政务缠身,为黎民社稷奔忙。所以些许小事自然无需挂怀,臣记得即可。”
不得不说,这记马屁拍的很舒服,皇帝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明显的笑意。
“那你说说,是答应了朕何事啊?”
俞墨拱手,大胆的抬眼直视帝王。
“那日金銮殿上点功名,臣应了圣上。为君分忧者,为官。”
皇帝翻奏折的手顿了顿,扭头吩咐道。
“都去门外守着吧。”
“喏。”
守在四处的宫人们,赶紧折腰行礼后,轻手轻脚的快速离开,大总管也应身退下。只是路过俞墨的时候,隐晦的打量了一眼。可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啊,他在心中感叹。
屋里清了场以后,皇帝的声音明显的温和了两分。
“平身,准奏。”
“谢圣上。”
俞墨拜谢后站起来。
“说吧,朕恕你无罪。”
由此可见,俞墨虽然为官时日短浅,但确实颇得帝心,这还没谏言呢,先把定心丸给他喂下去了。
“此番大戎边关挑衅,微臣斗胆一猜,许是与去岁寒冬气侯太冷有关联。”
“所以呢?”皇帝挑眉。
“应该是他们的牛羊被冻死了不少,开春天气回暖之后,便想着来我大封劫掠。此等恶徒,尽诛亦不为过!”
俞墨的声音里,带着狠厉。
“哪儿有那么容易啊?”
皇帝摇头失笑,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虽有热血却失了稳妥。
“臣知道,圣上勤政爱民广施仁政,我朝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才算稍稍缓了过来。实在不值当与那些草原蛮夷死磕,坏了百年大计。”
俞墨压低了些许声音。
“可这些蛮荒恶徒,也真的不能置之不理。他们这么三不五时的跑过来骚扰边关,时日长了,终究也是一个麻烦。”
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还好,不像是要动怒的样子,他才接着往下说道。
“微臣再斗胆一猜,圣上为此事烦心,可是朝上文武有人建议要出兵讨伐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出声就是默认,不动怒就是还可以接着往下说。
“其实朝上诸公有打回去的想法,这也很正常。实在是他们大戎人,这事儿干的有点太恶心人了。当然,皇上不愿意轻易动兵戈,皆是因为爱民如此,怕百姓们又遭了数十年前的惨况。微臣代天下百姓,谢吾皇恩德!”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才叹了口气,说道。
“莫要给朕歌功颂德了,你若是真的有何策略,不妨说出来听听。”
该说的奉承,该叙的前言,都已准备就绪,确确实实摸清楚了这位仁君的想法之后,俞墨才敢大胆的畅所欲言。
“臣有三策,吾皇容禀。
下策,调兵遣将武力讨伐。此计优点是效果立竿见影,驱蛮夷,扬国威。大戎朝那边如今粮草短缺,他们跟咱们打不起。
但是缺点也很明显,大戎人以游牧为主,他们往草原腹地一跑,咱们也同样追不上人家。所以给他们造成重创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但是咱们这边实实在在的大军开拔之资,是肯定赔进去了。”
这话算是说到了同丰帝的心里去。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吗?明明如此显而易见,不划算的买卖,朝上那几个蹦哒的特别欢实的家伙,就跟瞎了眼似的看不见这一点。
但是皇帝还不能直接点明的说,朕就是舍不得这点儿军资。他好歹也是个皇帝,虽说兜儿里穷的比脸都干净,可该维护的面子还是要挂着的。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想把他那活着的时候,就喜欢满世界撒疯的父皇,给拎出来从头到脚的批判一回!
他那打的哪儿是仗啊?都他妈是给儿子挖的坑哪!想当初自己上位的时候,皇帝内帑里,真的是毛都没给他剩一根。
国库里头勉勉强强的剩下了当年的税收,还是靠当时的户部尚书李老大人,撒泼打滚的硬趴在库房的大门上。声泪俱下的嘶吼,要敢动国库里这最后的一点儿银子,就先从他的尸身上踏过去!
这才险之又险的,护下了这么丁点儿的救命粮。否则他继位的时候,就真的要去要饭了!
不能再想了,想到他那怨种亲爹,同丰帝就觉得自己又喘不上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