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不至于。快别哭了。”
俞墨有些无奈的劝慰着,你说一个三四十岁的壮实汉子,搁你面前哭的虎目含泪,是不是心里挺难受的?
“咋能不至于呢?这要是家里头知道了,老头子们得高兴的撅过去好几个,你信不?十九弟啊,你是咱们老俞家的功臣!是咱们全族的指望!你放心,俺爹他不是个心里没数儿的。以后一定会管束好族人,绝对不给你拖后腿!你,你也别忘了……”
剩下的话,到底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可俞默知道他想说什么。
“六哥你放心,不论日后我能走到哪一步,俞墨永远都是,奉安俞氏的俞十九!族中后进,你们尽全力培养看护。若有可造之才,我也会尽心提携庇护。我俞氏一族,定能走的更远!”
“好,好!好兄弟,六哥谢谢你,六哥代全族老幼,谢你的恩情!”
俞金华躬身行了一礼,俞成和俞前以及俞小峰,也满脸激动的跟着行礼。他们都知道,俞墨许下的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们日后的保护伞,也是家中小辈的指路明灯!
“都是自家兄弟,何需如此生份?快快请起,莫折煞了正凌才好!”
几人又是怎样的激动叙情,就不一一细表了。说一说放榜之后的这些考生状态吧。会试榜单揭晓之后,榜上无名的人,那就是折戟沉沙,只能含恨离场。
与俞墨共赴京畿的几名同乡举子,除了一个四十来岁的老举人吴弃得中副榜,其余众者,皆铩羽而归。
有的人垂头丧气的收拾收拾东西,这就准备归家。也有的人思量再三之后,咬牙决定留在京城等候下一次科考。
京城居,大不易。这期间所需花费的金银数目可着实不小。因此也只有家底最殷实的一人,选择了留下。其他人皆不日返乡,回家去刻苦攻读,下一次再战!
其实这才是科举常态,朝廷每回抡才,选拔的人数就那么多,能榜上有名的皆是凤毛麟角,大多数人都是来凑经验的。
像俞墨这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有斩获的情况,才是真的异于常人。就他的这些经历,日后足以在宁州府的学子们心中,立下一座名为励志的丰碑,传唱经年。
但是像这种怪胎又能有几人呢?大多数都是以勤补拙的平凡人而已。就比如说吴弃,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参加春闱,才侥幸中了个副榜,名次还不怎么靠前。
这副榜有一些人根本瞧不上眼,但却足以让他高兴的手舞足蹈。
因为他可以选官了,不是以举人之身做那无品阶的末流,而是以贡士之名入仕的朝廷官员!哪怕品阶不显呢?他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士族了!
是的,这人已经打定了主意,弃科场而就仕途。他的脑子十分清明,知道自己已经不年轻。努力了这么些年才取得如此成绩,早已耗干了才气,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若是放弃此次的机会,估计他这一生应该无缘于官场了。
对于旁人的选择,俞墨不予置喙。只是写了一封厚厚的家书,托返程的同乡带回。他还要在京城逗留一段时日,给家中捎个信,也免得亲人们焦心惦记。
待为同乡们践行过之后,俞墨把自己又按回了书桌之前,拼尽全力的做最后一把努力。毕竟殿试开考后,不论结果如何,一切皆尘埃落定。他可不想一时大意,落得个同进士如夫人的尴尬出身。
按礼部给出来的消息,如今距离殿试之日,也不过还剩半个月左右。间距太短,留给他温书的时间已然不多,那就只能逼自己拼命。
书海之中,不知日月轮转。就在俞墨与各种经史子集肆意厮杀的时候,礼部来人了。
干什么的呢?
教礼仪规矩。
因为这场科举的最终战,跟别的考试有两处最大的不同。换了战场,也换了主考官。这回是由皇帝他老人家亲自出马监考,战场则定在了皇帝与文武百官,每日相亲相爱的那处金銮宝殿。
马上就要面圣,备考贡士不懂进退答话的礼仪规矩,那可还行?这就是礼部的失职啊!万一考子们御前失仪的话,轻则不得皇帝青眼,重则有可能丢了自家这大好性命!那礼部的这一众人等,肯定也得跟着沾光挨训。
因此每一回的殿试之前,礼部都会专门抽出人来,给即将面圣的小生瓜蛋子们,普及一下官场软知识。
这个程序其实家里有门路的考生,都已经给教导过了。俞墨也早就清楚其中的各种礼仪。虽然他是个农家学子,不该有官场这方面的人脉,但是!嘿嘿,谁让人家有个好老师呢?
他那倒霉催的师尊,人家姓顾,顾氏皇朝的这个顾。
那倔强嘴硬的小老头儿,可是正儿八经的宗室子弟。顾承文的父亲,是先帝的从弟。只可惜后面发生了一些不由人控制的情况,招了当今的不喜,他们这一支才逐渐落魄。
即便如此,余荫关门弟子,已是足够。
俞墨随大流的,跟着诸多同科们又走了一遍流程,点名,发卷,拜谢,行礼,等等烦琐的各种步骤。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每个人面上看着都学的特别认真,反反复复了许多遍,这才过关。
时光不语,又跨过几番昼夜。
等俞前都从悦来居的掌勺师傅那儿,偷了个一招半式回来之后,他们老俞家的这宝贝疙瘩,才终于从那书山题海之中爬了出来。
殿试,要开始了!
许是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才有了个晴朗的好天气。微风轻拂过脸颊,是最适合的温度,舒爽怡人的很。
排在宫门口的众考子们,个个收拾的精神利索。鹤发者看着稳重老成,年轻人瞧着仪态端方。所有人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力求在皇上和一众高官的面前,能给他们留下个好印象。
俞墨作为一心入仕的俗人,自然也是装扮的玉树临风,儒雅翩翩。不少人频频朝他望过来,然后转过脸去隐晦的撇了撇嘴。
啥人呢这是?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的做甚?当选美来了呢?呵,tui!吾等耻与你这种,妄图靠色相博出位的人为伍!
读书人就是这点儿好,嘴硬。绝不承认同样的书生长衫,自己穿的没人家好看。
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前面这两位,眼神不可名状的同科。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哪里仪态不整了吗?俞墨一边小心的伸手整理了下衣冠,一边朝对方笑着点了点头。谢过两位兄台提醒。
呃,这俩人迟疑了一下,也朝俞墨点了点头,心里同时想着。
虽然这位花枝招展的同科心思有点左,但是瞧着为人规矩尚可,人家笑脸相迎,自己也不好薄了颜面。
天边旭日,渐渐露出光华。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礼部尚书亲自率领着自己手下的一众官员,迎了出来。
和蔼的说了几句勉励恭贺的话后,大手一挥,众人鱼贯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