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州路外的一场大战,持续了近四个时辰,最终以朱元启大胜而落幕,如今在江浙行省,只剩下方国珍对朱元启有一定的威胁。
大战已经是过去了三日,朱元启与众将,正在处州路商议着接下来的进军方向。
这一战朱元启虽然打赢了,但伤亡也是不小,出发时的十万军,到现在只有七万不到。
尤其是与陈友谅的这一战,前前后后加起来,伤亡达到了一万三千余人,要是再把陈友谅在婺州路大战的伤亡也加上,直接达到将近三万人。
其余大战,伤亡人数不过才数千,一个陈友谅,直接让朱元启造成了这么大的伤亡,当众将知道这个数字之后,也才明白朱元启为何这么重视这个陈友谅了。
要知道陈友谅一开始军不过五万啊,他们无法想象,要是一开始就是陈友谅负责整个江浙行省的战事,还指不定会发展是什么样子,要知道那时徐寿辉在江浙行省的兵力可是达到了十余万的。
朱元启心中很是沉重,尽管除掉了大患,但这代价,是真的沉重。
军士伤亡就不用说了,大将也死了几个,伤了几个,他带来的奔雷军硬是直接被打废了。
作为武器最先进的奔雷军,如今连建制都快打没了,也正是这场大战,让朱元启深刻知道,热武器这块,距离他想象中的还差得太远、太远。
要是这火绳枪能多坚持射击二三十次,对于这场大战都会有决定性的帮助,十多发就炸膛,在这残酷的大战中,能做什么?
朱元启也不再去想这些,如今陈友谅虽亡,但徐寿辉这个天完皇帝还在,可没有那么时间给他休整,必须得再次出击了。
“如今敌将陈友谅已死,江浙行省我们基本可以拿下,但如今庆元路与台州路还有一个方国珍,现在又占据绍兴路大半,婺州路小部分。
另外,饶州路那边,我哥吴王,与徐寿辉正在大战,那边的大战,才是决定南方归属的一战。
但我们若是不清理方国珍,到时我们一旦出兵,这里将会非常空虚,这方国珍一旦心怀不轨,我们打下来的江浙行省,恐怕会为他做嫁衣。
如今,你们觉得该如何?”
朱元启一脸微笑的看着众将,下面的人都没有出声。
他们很是明白,如今江浙行省的徐寿辉大军基本被他们全灭了,剩下那些地方,不过是率军走一趟,就能全部拿下。
稍微难一点的,不过是方国珍的庆元路与台州路,但这些战功,对比起去饶州路参与围攻徐寿辉而言,实在有些小了。
若是不去,留下来的人与去的人,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这些浅显的道理,他们还是都懂的。
朱元启看着没有说话的众人,也没有去催促他们,而是静静的等着,只见这时,郭英、朱文正、全旭以及吴良、顾时、李新材等尽皆站了起来。
几人一同起身,相互看了一眼,便是看向朱元启。
“禀淮王,末将愿留下,消灭方国珍,彻底攻下江浙行省全境!”
剩下的一部分人见状,当即纷纷起身,表示同样愿意留下来攻取江浙。
这次前来的人,没有张恒、费聚与陈桓,至于陈桓,在攻取樊岭之时身先士卒,虽最终攻下,自己也身受重伤,如今三人都在休养。
朱元启见状,笑意更加明显。
“大伙有这个心思,我心甚慰啊,不过,我只给留下的人三万军,你们要想清楚,此事不可逞能。
如今大伙都愿意,我便直接点人了,郭英,顾时,你们两人留下,与俞通海一起,防备方国珍,若是能将庆元路与台州路,那更好,但你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不能让方国珍跨过这两地。”
两人当即接令,对于这事,郭英与朱文正都有心理准备,毕竟他们两人,一个是朱元启侄子,一个是朱元启的舅哥,这事必然会落到他们两人其中一人身上。
其余人听后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们同样做好了准备,但能去饶州路那边,众人更加愿意。
朱元启正准备再次开口时,外面的郭兴走了进来。
“淮王,方国珍在外求见。”
朱元启眉毛一挑,顿时有些惊讶,这方国珍竟然会主动前来?
随即朱元启便是明白方国珍的意思,这人能来,朱元启敢肯定是来请降的,想到这里,朱元启却没有一丝高兴的心思。
只因为这人太能做墙头草了,哪怕现在江浙行省是他说了算,元廷的手也伸不到这里来,但他心中就是不喜。
朱元启本想过后就征讨方国珍的,如今若是方国珍主动投降,他还能杀了方国珍不成?
若是那样做了,他名声毁了还好,朱元璋的名声也会被染上污点,谁让他们是两兄弟呢。
而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眼中,这事只会是攻击他们两兄弟的武器。
朱元启一时有些头大,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下方的郭兴见朱元启的声音没有传来,也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等待着。
这个时候,最煎熬的,莫过于就是外面的方国珍了。
方国珍面容黝黑,样貌较为粗犷,身高七尺多,两臂隆起的肌肉表明,这不是一个样子货,而是真有几分本事。
在他知道朱元启赢得这次大战之后,他便一直在纠结,是继续逍遥一方还是投降。
没错,就是投降,你可以说方国珍墙头草,但不能说他智慧低,不然就不会在这个乱世,夹缝中求得生存,还占据几个路府之地了。
方国珍深深的知道,朱元启这里得胜之后,必然会去汇同朱元璋一同围攻徐寿辉,要知道朱元璋可是兵分四路啊,朱元启这里不过只是偏军,而徐寿辉在江浙损失了十多万人马,他那里又能有多少人?
两边的实力他是都有过了解,在他看来,如今的朱元璋,胜率很大,哪怕退一万步说,朱元璋这次没有成功,但江浙地区可是在朱元璋的掌控当中。
他若是不降,过后第一个收拾的,就得是他方国珍了,方国珍很明白一个道理,越是有野心的人,越不会让旁边有其他人虎视眈眈。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个道理他很懂。
所以他才在知道后很快便做出决定,现在主动投过去,乃是雪中送炭,等朱元璋大军前来,那叫打不过临阵投降,这两种方式,得到的回报可谓是天壤之别。
他现在很清楚,一统已经是大势所趋,现在早点下注,将来也能受益更大,更何况,他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方国珍也更是做好了准备,哪怕朱元璋或者朱元启将他调离现在的地方,他都能接受,毕竟谁能接受一个手握数万军,从上到下都是他自己人的原地投效呢?
既然做出了选择,他还是很懂割舍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来到这里,本以为会得到朱元启的热切欢迎,不曾想进去禀报的人去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一个回应,这让他越发沉重。
方国珍将自己做过的事,里里外外都想了一遍,都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将朱元启得罪得这么死了。
为元廷输送钱粮?那时候朱元璋还没将势力扩展到浙东来呢。
至于婺州路的战事?他不过就是一个打酱油的,干仗都是陈友谅大军做的,而去过后他还给郭英等人大军放行,丝毫没有阻拦。
至于绍兴路,他压根就没有跟俞通海主动干仗,几次都是俞通海找上门来,不重要的地方他都直接丢给俞通海,重要的地方也只是防守。
方国珍很想不通,随着时间过去,额头上逐渐冒出汗水,这不是热的,而是他突然有些恐惧,因为他想到一个之前没有想到的结果。
朱元启不会真的就想要他的命吧?
足足两柱香的时间过去,方国珍心中很是不安,然而现在他想跑也跑不了,心中满是苦涩。
“我这算是自投罗网?主动送上门来?”
方国珍很无奈,想着想着也是想开了许多,人反正在这里已经跑不掉了,想太多也无用,若是朱元启铁了心要杀他,怎么说都没用。
过了一会,郭兴回来了。
方国珍看着回来的郭兴,挺直身躯,目光直视郭兴,丝毫不惧。
“既然他朱元启容不下我,便动手吧,还请给某一个痛快!”
郭兴看着一脸决然的方国珍,顿时一愣,每个字他都懂,但连在一起,郭兴突然有些没理解过来。
几个呼吸后,郭兴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方国珍误会了,郭兴也是哭笑不得,这事搁谁身上,估计都会慌,方国珍能做到这样,已经极为不易,郭兴心中不免高看了些。
“方参政,淮王有请。”
过了几个呼吸,方国珍才回过神来,朱元启不杀他?
毕竟要是杀他,还让他进去干嘛,直接在这里就噶了。
方国珍心情犹如过山车,一会上一会下的,他突然觉得这空气是那么新鲜,贪婪的吸了一口,笑得很开心,毕竟能活着,谁愿意死呢?
而他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能活得更好吗?
“好,好,多谢这位将军,某这便去,不能让淮王久等了。”
方国珍说完,推着郭兴就往里走,一路催促郭兴走快点,免得让朱元启等久了不高兴。
方国珍这番操作,把郭兴整得有些不会了,这人,他看过的信息中,不是这样的啊?怎么他就进去一趟的功夫,就变了一个样了?
很快,方国珍就跟着郭兴来到了朱元启下方,众武将此时都站在两侧,一个个握着手中的刀,看向方国珍,有严肃的,有微笑的,有面无表情的。
方国珍一点不慌,径直向前走了三步停下。
“末将方国珍,见过淮王!”
方国珍这激昂的语气,以及自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朱元启的部将呢。
朱元启听了也是有些迷糊,他还一句话没有说,这人末将都称呼出来了。
他想了一会,虽然决定先看看,若是这人真降,也只有收着,再调离这边就是了,如今方国珍这个样子,让朱元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方参政,不必....”
朱元启话还没说完,就被方国珍打断了。
“淮王,末将名叫方国珍,淮王直接呼我名字便是,至于那元廷的行省参政之职,末将已经将其印信毁掉,今后,末将必将忠于吴王。
末将之下,尚有大军六万,其中水师两万三千人,步军四万人,如今吴王正与徐寿辉大战,这些人马,尽皆听从吴王与淮王之令!”
朱元启这会也是懵了,实在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方国珍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这即便是来降,不应该先讲讲条件?
听方国珍这意思,地盘直接献出,大军也一起献出,而这连个要求都没有,你就说这事邪乎不邪乎?
“方..国珍,你当真决定好了?可有什么要求?可尽管与我说来。”
朱元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实在是这方国珍与他了解的,差别太大了,这个样子的方国珍,与朱元启想象的,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人,指不定暗地给他下套呢?
方国珍听后,抬起头看向朱元启,却是一笑。
朱元启的担忧,他很清楚,有时候,投降也并不是那么好投的,一不小心,就落下了猜忌。
“淮王,如今天下大势,元廷气数已尽,而吴王与徐寿辉这场瞩目大战,我相信最终得胜的终将是吴王,到时南方必然一统,而我,何不早一些来到吴王之下?
至于要求,末将没有,因为末将知道,吴王与淮王,都不会亏待跟随之人,这是末将了解到的,心中无比相信的!”
方国珍说完,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向着朱元启行此大礼。
朱元启心中有些感慨,他觉得自己似乎不能凭借着历史看人,个中区别,很大啊。
但朱元启也没有完全相信方国珍的话,他始终坚信,在这个世道,随随便便就相信别人,迟早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国珍大义!既如此,我便直说了,过几日我便要向饶州而去,到时其下之军,随我一同前往。
至于国珍,我有一职,不知你是否愿意?”
方国珍仍旧保持行礼姿势,想都想没想,直接开口。
“末将愿意!”
朱元启笑意更甚,随即缓缓开口。
“与伱一起进来之人,名叫郭兴,是我妻兄,如今为我亲军统领,但如今事宜繁多,他一人有些顾不过来,而我亲军尚缺一副统领,国珍可愿?”
朱元启这个职位,可以说在逼着方国珍做真正的抉择了,从行省参政成为他的亲军副统领,其中差距,可谓极大。
加上方国珍本就独霸一方习惯了,这事本就是为难他的。
朱元启想要的,就是再考验方国珍一次,即便他愿意,今后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等什么时候可以放心了,再把他放出去。
方国珍听了却是高兴啊,亲军副统领?统领又这么大来头,这岂不是只要不犯大错,不仅他这一辈子无忧,子孙都能享福了?
而且,这种位置必然是亲信,身为朱元启亲信,未来还能差了?
方国珍没有丝毫犹豫。
“禀淮王,末将愿意!”
朱元启凝神看向方国珍,最终走下去将他亲手扶起,两人对视一眼后,便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