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恨同样的,眼神一直盘桓在伯侯身上,听到伯侯说话越来越有中气,那种悲悯之神态慢慢放了下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铁恨也不例外,不过回首往事真是恍然如梦,眨眼前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人老了,心里最爱记挂些东西,尤其是爱回忆,不知道被幽闭在永不见天日的地狱之中,伯侯可曾心中犹有记挂,还是积压着满腥的仇恨与血债?”
铁恨这么一说,却让伯侯竟然如鬼般的大笑起来,那撕裂般的笑声,断断续续,时空时无,时来时满,真是令人背皮发麻。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既已透造化,早无灰与尘。好死不如赖活,人啊,不是说不畏死,可是若是有一丝活的希望,或者哪怕有一口气还喘着,便不愿意去闭上眼睛,但是心境不一样了,尤其像我这般在地狱里苟延残喘的,人不像人鬼不似鬼,早已心枯死如灰,哪来的记挂,哪来的念想,哪来的满腹仇恨……”
伯侯很乐观的样子,他侧着头一直看着铁恨的表情变化。
“不过你这些天送来的好酒好肉,让我感觉又有了人的心智,你说的记挂也好又起来了,而且是唯一的记挂,便是我儿还活着,长大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说到这里,伯侯眼神起了异样变化。
“他过得很好,我亦是很久不曾见他了,不过偶尔也会收到一些消息,听说他如今也做了山中之王!”
铁恨说到此,那神情变得很钦佩。
“此话可真?”
伯侯此时突然像个老小孩一般,来了兴致,扯动铁链发出了阵阵巨响。
铁恨说道:“具体情形如何,未曾确认,不过凭他的本事,出人头地那是早晚的事情。”
“对了,铁恨你这老小子,看你眉宇间愁绪紧锁,看来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伯侯此话一出,真的让铁恨有些震惊,想不到这伯侯幽闭黑暗之中这么多年,鲜接触人,可是他看人的神态便一眼如穿,看来其眼神依然锐利得紧。
“伯侯精锐之慧真是不减当年,如此令我佩服得有些动容,是啊,眼下枭城变天了,一切都变了……”
铁恨说得有些无奈,犹有未尽,却又不愿多说。
“莫不是绮萱那妇人做了枭城之王,牝鸡司晨不成?”
伯侯语气中其实很笃定自己猜想的。
可是铁恨摇了摇头,苦笑一下,认真地看着伯侯说道:“伯侯爷,没错,枭城换主人了,可是不是绮萱夫人,或许你永远也想不到会是谁做了枭城王!”
伯侯不说话,只等答案。
“独孤熔!”
铁恨淡然吐出这个名字。
“独孤熔?!独孤熔?!他是哪个,也是我们独孤家的,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来伯侯被幽禁这么多年,似乎很多以前的事情都没有印象了,或许是自己被幽禁之时,那时候独孤纵横的的儿子们还小,伯侯根本就不认识也不知晓,这也是很正常的。
“他也是独孤纵横的儿子吗?我只知道他有三个儿子,独孤煜、独孤炼和独孤焕,难不成这独孤焕也是独孤纵横的种?”
伯侯如此猜着,说到这里,他看到铁恨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独孤熔可是当年仲侯的第四位王妃生的最小的儿子,他出生之时,伯侯早已被幽禁起来了,所以你不知道此人,或许谁也不知道此人隐忍与城府如此之深,一朝突起,改天换地!”
“他能做枭城王,那也不是你们这帮老臣推上去的嘛,如果没有你们的扶持,他怎么可能坐得上那个位置,你在这里扯什么气长气短的!”
此时,伯侯瞟着眼睛看铁恨,感觉这铁恨有些虚情,所以顿时产生了反感。
伯侯说得没有错,若是平日里要做一城之王,那必是有所有大臣的扶持,尤其像铁恨这般的肱股之臣的支持方能登临王位。
“伯侯所言极是,可是事实却远非如此,一切由不得我们这些老臣,他有如横空出世,一朝睥睨天下,以其绝世无双的武功和多年来隐忍运筹,可以说是一朝登顶而无人敢违言,此人心狠手辣,手段极为令人防不胜防,朝中好多老臣重臣皆已被杀,如今枭城之中的官员人人自危。”
铁恨苦笑一下,无奈地摇头说道。
伯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所思所想所言是错怪了铁恨,看铁恨的那般表情,还真是有苦无处诉说,看来他也是过得如履薄冰。
“如此说来,你日子也不好过,看你印堂不亮,或许你的好日子似乎也要到头了!”
伯侯竟然轻松地笑了笑,似乎有些事不关己。
“没错,所以我该早做打算了!”
铁恨压低声音说出这一句。
“那绮萱那妇人呢,如此说来,她的下场应该也很惨吧?”
伯侯竟然笑着等着铁恨的答案。
铁恨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是很惨,而且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当然我敢肯定她还活着,或许只是被独孤熔禁闭起来了,也不知道束缚在何处?”
“哈哈哈,好!好!好!痛快,着实痛快,我怎么就这么乐意听到这妇人惨痛呢,如若是若我般的被幽禁起来,那才是报应不爽,也让她尝尝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坏事做尽,自有更坏的人去收拾,所以老天有循环,痛快!”
伯侯真的开怀了,此时他举起手中的酒盅直接猛灌一口进行,酣畅一番吐了一口气,那叫一个爽字。
铁恨看了看伯侯,说道:“看来伯侯又回人间了!”
伯侯听到这话,头一侧,突然大笑说道:“是喔,原以为我心已死,外面一切事与我何干,怎么听到这样的事情,我却突然觉得开怀无比,那心里怎么那么解气呢,看来我还是没有完全放下,铁恨你这老小子,谢谢你不仅为我带来了好酒好肉,还带来了如此好的消息,你为何早几次不曾与我说起呢,要不然我起码早开怀好些日子了……”
伯侯笑得真的很开心。
铁恨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伯侯开心,或许压抑这么久,真正让其开怀成这样也是一种释放吧,所以就尽情地让其大笑痛快。
突然,伯侯不笑了,冷静对着铁恨说道:“对了,你刚才说早该做打算,那你有什么打算呢?难不成想逃离枭城吗?还是拼死反抗将其推翻?”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把铁恨赶到了墙角似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想法是有,可这些都不是办法,其实实不相瞒,我也是有心想救你出这地狱,只可惜缚你之铁链非一般刀斧能断,也是有心无力!”
铁恨不想多说什么,他知道对着伯侯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不过他说想救他出去,看来是发自内心的。
“就算我不能为你解脱,但起码以后好酒好酒相送也算是不知往下多少日子的一种良心救赎与补偿吧!”
铁恨脸色很沉,原有的威严变成了失落。
“你这老小子的确变了个人似的,这可完全不像你铁恨啊,你今天是来向我忏悔的吗?我又救不了你,你也救不了我,何必如此呢?只要多送些好酒好酒来就行了,活一天是一天,是一天享受一天,我劝你也看开些,毕竟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了,你该知足了。”
伯侯还是痛快说,说话一直带着笑,这让铁恨有些迷糊了,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还是敷衍,他也发现眼前的伯侯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眼中的他到底是人是鬼已有些分不清楚了。
“伯侯有一句话说得对,或许我是来忏悔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孤掷案’的场景却是历历在目,尤其最近一段日子,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折磨于心。”
铁恨说得很真诚,一脸歉意与愧疚。
“铁恨,当年灭我伯侯府满门的你们所谓的‘孤掷案’我知道你也参与了,但是参与屠杀血洗你却没有参与,可是如此?”
伯侯也严肃起来了。
“我没有直接参与血洗府上,我只是作为围堵以防外逃的府上之人外围截杀,当时身不由己,追随了仲侯爷,便立场定了,虽然我也极为仰慕伯侯爷,可是天命难违,不能做不忠不仁之人,既是如此,当年血案发生,特意作为里三层外三层最后一围的截杀事项,不过当时我也是极为不忍心,只要府上的人能拼命逃到我这一围的,我基本都想办法让他们逃了出去,我依稀记得当初怪侠乔元极,抱着襁褓中的小侯爷一路冲杀,最后伤痕累累精被力尽,原本我有机会叫弓箭手可以将其击杀,可是最后一念之仁故意留出空间让其离去……”
铁恨这是在一一所前尘旧事提及,是带着浓浓忏悔之意。
伯侯点了点了点头,说道:“身不由己,为忠为仁,既随其主,便不能有二心,况你有这种良心秉持最后能网开一面,我自是能理解,若真是如此,我自当内心感激于你才是,那就不必要什么忏悔不忏悔,大丈夫恩怨分明!”
伯侯此时有些激动。
“铁恨,你是一条汉子,想必你对现在的这个新王统治的枭城心存不满,必然会有接下来的计划与动作吧,若真是这样的话,你也不必跟我说,我也不想知道,今天很晚了,你先回去吧,万一被新王的人发现了对你不利,不过以后还是希望你能多送点好吃的给我。”
伯侯此时有意下“逐客令”,一副漠不相关的样子,细细吸吮着自己的刚刚沾了油的手指。
铁恨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话都到这份上,也不必多言。
“噢,对了,铁恨,最近怎么不见那位外冷内热可爱的小姑娘来看我了,是不是你不让来的?”
伯侯这么一问,铁恨似乎马上明白了。
“伯侯是说晚儿吧,她经常来看你吗?”
听铁恨之话,他自是知道除了玉见晚还有谁,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玉见晚会经常来看望这伯侯。
“应该是她,她呀,面上冷冷的,总是偷偷给我送来好听好喝的,但是每一次很少说话,每次我好奇问她,她总是是袁缺的朋友,只是代朋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其实我也知道,若是想来见我,已然是杀头的大罪了,我心中自是明白,所以为了大家安全着想,最好不要来看我了,也没几日活头了,反正最近也是大鱼大肉好酒好食的享受过了,也算舒坦了!”
伯侯说着,慢慢站了起来,转身朝着更深的暗黑之处欲走去,那可是他的休息之地。
“伯侯……请稍等!”
铁恨抱拳很客套地叫住了伯侯。
“怎么?你还有事,还是想多陪我聊聊天?”
伯侯停住锒铛步伐,没有回头,只是把话丢了过来。
铁恨只是支吾着说道:“没……没什么,伯侯,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你可要坚持住,我有种预感,你的儿子一定会回来救你出去的,不要放弃……”
铁恨或许连自己都有些迷糊,他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但是却似乎是情不自禁地说出来的。
铁恨转身便要往洞门前走,袁缺与冷若素已在外面旁听了好久了,只是不想现身让铁恨发现。
不过起码袁缺知道了铁恨不是坏人,而且他还有想救自己父亲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神工利器,斩不断铁链。
原本此刻想冲进去与久违的铁恨来一场寒喧,可是突然他又听到了外围传来的细微动静,袁缺立马拉着冷若素,跃进了洞门前一侧大石头的后面躲了起来。
只见一黑影如风而至,这身法速度,可见其武功之高,袁缺如此一见,也是惊为神人,厉害。
“铁大人,这么巧啊,怎么会在这死寂之地碰上你呢?”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袁缺也听过这声音,这声音不就是当时在麒麟血蛙洞巢之中碰上的那位独孤熔手下的高手嘛。
没错,是燕惊燕,不过他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八成是独孤熔的意思。
铁恨刚要走几步,燕惊鸣的人已堵了上来拦住了他。
这速度,从外面到拐进洞里这时间,简直就在眨眼之间。
“你是……你应该就是大王心腹统帅燕将军吧?”
铁恨看来对燕惊鸣也是不熟,或许见过或听过,因为他也只是揣测地问出来。
“没错,我是燕惊鸣!”
燕惊鸣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此时的伯侯转过身来,也惊异地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个人,然后自己轻轻感叹一声:“看来今晚会很热闹……”
“果然,你比传说中的还可怕,看来今晚你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我的终结呢?”
铁恨很淡然,似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铁大人果然有自知之明,若是铁大人能从我手上逃脱,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想当初铁律司的两大长老莫悲莫痛,也就在此地是我亲自送他们上路的,今日轮到你铁恨了!”
原来当初莫悲莫痛的死,当时人去之后出现的黑影人,便是独孤熔派来的燕惊鸣,是林惊鸣将挛生双圣送上了死路,而把罪祸嫁接到袁缺身上……
“原来二老是被你杀的,那就别废话了,今日我也得为我铁律司二老报仇!”
铁恨话风一落,身子一个健步腾身而起,狠狠狂暴的铁拳狂砸向燕惊鸣。
伯侯便干脆坐下来,欣赏着眼前的这一场高手大战。
铁恨的武功可是枭城之中出了名的顶尖,当时除了败给了袁缺,似乎也没有遇到过敌人,眼下他自己也知道他也不可能是绮萱夫人的对手,别说是独孤熔了。
他听过燕惊鸣这人,有时候在见独孤熔的时候也见过一两次,他知道作为独孤熔的心腹自然是高手,但没有想到他能高手到如此程度。
因为任凭铁恨所施展的功法如何威猛凌厉,可是对燕惊鸣而言,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燕惊鸣都是很轻易的转移避开来,而且燕惊鸣在的变招之后,由防变攻之后,铁恨双拳双腿 几乎失去了作用,一直处在被动中被压制着打,而且四下已被燕惊鸣击中了多处部位,以致疼痛难当。
这燕惊鸣似有意没有一下子下死手,而每一招击中都保留三分力,依有意戏耍玩弄之意,只可惜,铁恨与其上百招过拆之后,才发现自己在燕惊鸣面前真的没有半点取胜的可能,就算是侥幸的机率也是微乎其微的。
铁恨心知如此下去,只会最终落败,但是他依然施展最大的力量与功法与其打斗着,二人从水中到台阶上,从台阶上到洞壁,反复追逐拆招进招,就在铁恨以为燕惊鸣留了空档机会蓄发全身之力猛烈最后一搏击,可是未曾想力量未蓄上来,燕惊鸣人已到了跟前,突然如其来的雷霆一掌直接拍在铁恨胸前,铁恨的身子被重创飘了出去,直接从洞门飞了出去,一长串大血溅洒向空中。
燕惊鸣见铁恨被震出去了,自己身子立马飞跃跟着出去。
原以为铁恨受自己如此重击一掌,不死也得无法动弹了,可是当他跃出洞门之时,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