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了,人也容易躁动。
皇帝和隆科多说完,胸中本就有火,觉着这前朝后宫都在算计着自己,此刻瞧着人人都想争一份宠,偏她不想。
心里不由更气了。
他嘲讽道:“皇后在病中尚未忘记,她倒是贵人事忙。”
皇帝日理万机,尚且想着给她独一份的端午节礼,她倒好,全然忘了。
小厦子见龙颜不悦,恨不得将头埋到地砖下面去。
皇帝又想起今早在寿康宫,太后的意思那样明显,说要将乌拉那拉雯若放到自己后宫,她竟丝毫不在意,还附和说要让大臣再挑些人来。
当了皇贵妃,倒是愈发贤惠起来了。
自己是看中她那份贤惠才让她当皇贵妃的吗?
自打有了孩子,便开始不把自己放在心中,晋封皇贵妃后,更是变本加厉,整日不是这个妃、便是那个嫔,再不就是皇子公主。
人人她都能考虑,偏忘了自己这个皇帝。
眼瞧着这后宫便是她的了!
日日忙、夜夜忙,一个皇贵妃比皇帝还忙,她还记得她是个妃子吗?
她知不知道她的首要任务是伺候皇帝?
“一点眼力劲儿也没有了!”皇帝只觉真心错付,愤愤道:“真心?朕瞧她与别的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小厦子偷偷瞄了眼师父。
无解之题,苏培盛也不敢多言。
皇帝又忍不住瞥了眼荷包,她那样差的手艺,自己都不嫌弃,她倒拿乔,绣都不绣一个。
真叫人窝火!
“拿下去!”
小厦子得了皇帝这话,松了口气,忙不迭退了出去。
苏培盛拿着分寸,小心翼翼道:“皇上,眼看便是午膳时间,您既说晚上去寿康宫,这午膳是不是要去翊坤宫?”
皇帝端起茶盏,暗喜道:“翊坤宫着人来请了?”
苏培盛没见到翊坤宫的人,不好在第一时间回话。
皇帝觉得胸口憋得慌,“不去!来人请也不去!”
“是,奴才这就命人传膳。”
说得好像皇帝没地儿去似的,皇帝责备地瞧了眼苏培盛,“去景仁宫!今日端午,皇后又病着,朕理当去瞧她。”
苏培盛“嗻”一声,命人去备轿。
皇帝信手翻了几本奏折,也都是些不顺心的事情。
翊坤宫也不是没有派人来,只是往常都是周宁海来请,今日叶澜依自告奋勇过来。
她早早就来了,却不到养心殿门口,只远远待着,也不叫养心殿的人瞧见自己。
待到隆科多离开、小厦子进去、銮驾出发去了景仁宫,她这才回去。
“怎的去了这样久?”颂芝瞧见她好一阵责怪,“娘娘都等急了。”
叶澜依可怜道:“我没见到皇上。”
“怎会没见到呢?”
吟香不解,这翊坤宫的人过去,御前的人个个殷勤,就算见不到皇上,得个准信也不难,不至于拖到现在。
叶澜依:“銮驾去皇后宫里了。”
年世兰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好好地去皇后宫里了?”
每每皇帝对年世兰稍有不好,叶澜依少不得要骂骂咧咧两句,今日她难得乖巧,“皇帝嘛,三宫六院都是他的,想去哪里都正常,更何况那是皇后。”
她瞟了眼年世兰,也不见年世兰流露出半点失落,便继续道:“奴婢瞧见小厦子端了许多荷包去养心殿里头,似乎是各宫娘娘送的。”
“嗯,端午的辟邪香包。”
这辟邪香包也算是端午的仪式,宫中妃嫔都会送,年世兰也少不得要走个过场,她原本是想着皇帝会过来,自己亲手送他,倒比转送更显诚意。
现下他不来便罢了,回头再说。
年世兰抬手示意让颂芝布菜。
吟香将洗手水端来,蹲在年世兰脚边,道:“听说皇后娘娘今年也绣了荷包。”
那便是荷包起作用了。
“皇上与她到底还是有多年夫妻情分在的,她这几日病着,皇上也不好做得太绝。”
年世兰净了手,拿起银筷开始用膳。
她又想起什么,看向叶澜依,“你去得早,可知道皇上见了什么大臣吗?”
“隆科多。”
能让叶澜依眼熟的大臣不多,隆科多例外。
她之前在圆明园,跟踪宫里的人,到过佟府,蹲点见过隆科多。
年世兰银筷停下,眉头紧蹙:“他这个人与哥哥素有嫌隙,别是抓了哥哥什么把柄,特意告状来的。”
“怎会?”颂芝一边布菜一边道:“大将军交了兵权,而今不过担了个太保虚衔,事事勤俭恭顺,哪有什么把柄?”
“哥哥如今倒是恭顺了。”年世兰颇为担忧道:“年富而今不是又当起了小将军吗?他这孩子,性子像极了哥哥。”
年富是有能力的,可是太年轻,也太倨傲。
他又不像年世兰里里外外经历过这样多的事情,为人处世可以有这样天翻地覆的改变。
先前年世兰不愿他去桌子山平叛,他坚持请命,非要建功立业。
年少有成难免得意,倘若这时候他身边有一个拎不清的,极容易将他带跑偏,就跟年世兰以前一样。
今年是年家的关键年,谁也不能出错的。
年世兰满脸愁容,她放下银筷,手指忍不住搭上脉搏。
她倒希望自己现在再怀个孩子,这样就能求个恩典,叫娘家人进宫,见一见嫂嫂,让她好好提点一下年富。
脉搏跳动十分有节律,没有一丁点怀孕的征兆。
年世兰起身去了书房,提笔写了封信,再三告诉哥哥,一定要时刻看住几个孩子,其中最重要两点:切忌贪墨、莫涉党争。
又将皇帝赏的粽子、五毒簪、艾草簪之类,全拿出来,叫人一并送去年府。
“就说是本宫赏赐的端午节礼,让周宁海亲自去,信件跟从前一样,看完立刻烧掉,不许留着。”
吟香称是,将东西收拾好,交给了周宁海。
皇帝自景仁宫出来,回养心殿批了一下午折子,寿康宫着人去请,他才从政务中抽身过去,路上瞧见周宁海,随口问了两句。
听说年世兰叫他给哥哥家送端午节礼,心里又烦躁起来。
?寿康宫。
“皇上稍等,太后娘娘更衣便来。”
孙竹息引皇帝入内,春茂端茶过来,皇帝正要坐下,余光瞥见一抹身影——
夕阳斜照,微风轻拂,流苏轻摇,乌拉那拉雯若耳间明珠闪着光亮。
纯元不喜艳丽之色,她便也着素色衣裳。
美人坐在光影里,倚窗持卷,一派岁月静好。
瞧见皇帝站在原地不动,孙竹息识趣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