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宜迟疑了一下,重重点头,珠花跟着摇晃,她清脆道:“敢!”
曹琴默紧紧抱了她一下,松了手,温宜体会不了老母亲的心思,只为要去见华娘娘而高兴,她走了两步,回头朝曹琴默捏了捏手,笑着说再见。
待到温宜身影被门挡住,曹琴默连忙站起身,抬脚将要跨出去的时候,音袖扶住曹琴默。
“娘娘,奴婢去吧。”
“不用了,你跟她一起,便连门也进不去了。”
宫门门槛足有小温宜半人高,曹琴默望着那小小的身影,正艰难爬着宫门的门槛,喃喃道:“她还那样小……”
此刻翊坤宫,正殿一片狼藉,小药庐的草药全被皇帝命人搜罗来,丢到地上。
地上四分五裂的药罐碎片昭示着不久前皇帝的怒火,汤药已经被药草吸收。
宫女内侍跪了一地,个个额头贴地,颤颤不敢言。
整个翊坤宫只有皇帝信手拨弄佛珠的声音,众人被一股诡异的安静笼罩。
皇帝闭着眼睛,极力克制自己,问道:“你当真不打算解释什么?”
年世兰站在殿中,倨傲不肯开口。
“苏培盛。”
苏培盛无端屏息,默默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他从旁上前,“奴才在。”
“去准备板子。”
苏培盛吓得跪了下去,“皇上,这……”
皇上语气平静道:“先把颂芝和吟香押下去,各打五十大板。”
苏培盛眉头一跳,“姑娘家身子弱,五十大板打完,还有……命吗?”
皇帝缓缓睁开眼,看向年世兰,年世兰并不看他。
他胸腔里那股被压制的火,腾一下窜上来,“拖下去!!!”
苏培盛看看皇上、又看看贵妃,他知道事情并未到不可转圜的余地,皇帝只是需要华贵妃的一句解释而已。
“贵妃娘娘,您可怜可怜两位姑娘,说句话吧。”苏培盛并非为颂芝和吟香求情,是怕贵妃如此激怒皇上,后果难以设想。
年世兰脑子里无端蹦出甄嬛小产的画面,便也想起那两句话:
「贱妇,如何敢和纯元相提并论?」
「朕看你不是无知,倒是十分狠毒!」
此一时彼一时,年世兰跪了下去,腰板挺得笔直,桀骜道:“富察贵人小产与臣妾无关,皇上若心里有火,只管冲着臣妾,不必拿下人撒气。”
“朕的贵妃,可算开了金口了?”
皇帝看着年世兰抬着下巴,垂着眼眸,多看自己一眼都嫌弃的模样,火气愈发旺盛,佛珠被他一把握在手里,玉石摩擦声小,却十分刺耳。
他深吸一口气,忍道:“我不需要你解释这个。”
“皇上心中,世兰比不得纯元皇后仁善,从来跋扈善妒、心狠手辣,皇上认定臣妾有罪,明旨降罚,臣妾认便是,其他没什么好说的。”
“此事与纯元有何干系?”皇帝万分委屈,“我何曾说过你跋扈善妒、心狠手辣?”
“皇上心里想着,臣妾怕这些话脏了皇上的口,便替皇上说了。”
年世兰梗着脖子,像赤胆忠心的老臣面对是非不分的昏君,完全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态度。
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上恨得牙痒痒,又想着地上凉,嘴上不肯饶,手却伸出去,想扶她起来,谁知她不肯领情,视若无睹。
桌上白玉碗里的汤药,已经没有一丝热气,皇帝将手收回,张开手掌盖上去。
“告诉我,这是什么?”
“皇上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皇帝心里堵得慌,呼吸愈发不顺畅,“你明明告诉我,学习医术,以后再不会让人害你,可你如今在做什么?”
“防患于未然,何尝不是杜绝的办法?臣妾这样做,是不给旁人机会。”
她还有理?
“年世兰!”
皇帝情绪爆发,俶尔起身,将药碗砸在地上,哗啦一声碎响,“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处罚你吗?”
“皇上究竟要臣妾解释什么?!”年世兰抬头看着他,眼里的怒气丝毫不比皇帝少,“你一来就搜宫,还需要我解释什么?不问青红皂白砸东西,您都已经认定了事实,还用得着我解释吗?!”
“皇上是天子,生杀予夺,便是赐死臣妾,臣妾也只会叩谢天恩!”
就凭她现在这个样子,皇帝完全可以顺着她的话,将她下狱定罪。
“放肆”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被他生生咽下去,今日之事不宜闹大。
皇帝终究不忍,他今日只是来为自己寻个公道罢了,缓了缓语气,他道:“是,我搜宫是不对,那你喝这些汤药是什么意思?”
今日皇帝匆匆而来,正是有人告诉他,华贵妃宫里有个小药庐,承恩次日会给自己熬一碗浓浓的避子汤,他不信,急忙带着太医赶来。
结果竟真的在她小厨房里发现了咕嘟冒泡的汤药,太医遵照皇帝命令,当即将药渣倒出来,仔细清查,的确是避子所用。
接着,皇帝又在她的小药庐里,发现好几副配好的避子方,和药罐里的药渣一一对应。
那案上摆放的药方,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她亲手所写。
皇帝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的恩爱缠绵,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可他接不接受,都是现实,年世兰自觉这事做得隐晦,想不通是谁告了这一状,眼下铁证如山,她抵赖不得,便也不再抵赖。
“不想生孩子。”
年世兰云淡风轻的语气,像极了在说“今日不想喝粥”。
皇帝一时间忘了怒火,眼里尽是不解,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那一双眼睛,明明带着恳求在问:你答应过要给我生个孩子的。
可是床上的话怎么能信呢?
逢场作戏,年世兰又不傻,她对皇帝的神色视而不见,丹唇轻启:“臣妾不配。”
“你在胡说什么?”皇帝茫然,又检讨道:“是我哪里做……”
“我胡说吗?”年世兰打断皇帝的话,紧紧盯他的眼睛,声音和缓而有力,道:“皇上真的觉得臣妾配吗?”
她什么都没说,皇帝却觉得她把一切都说了,莫名心虚,没能第一时间予以肯定,待要开口,又被她抢先一步。
“看吧,皇上也这样觉得。”年世兰弯唇一笑,戏谑道:“与其怀上保不住,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如干脆不要怀上,大家都安心。”
“朕是一国之君,怎会保不住你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