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终究是小看了自己。
年世兰不是甄嬛,她可没打算除夕夜自撞香案来嫁祸皇后。
“那就有劳皇后娘娘、齐妃和敬妃。”年世兰朝皇帝行礼,“臣妾去去便回。”
内殿之中,层层帘幕放下,齐妃和敬妃站在最外头,年世兰与皇后一帘之隔,脱了外袍,卷起袖子,她将胳膊伸出来,齐妃和敬妃才走进来。
两只胳膊轮流检查过,白璧无瑕。
“皇后娘娘仔细瞧清楚了,臣妾这胳膊上可有任何埋针痕迹?”
听到年世兰开口,冯若昭随便找了个理由,拉着齐妃,去纱帘最外头站着。
“本宫从未起疑,是妹妹坚持自证。”
说罢,皇后也朝外走去。
“翊坤宫还有娘娘的人吧?”颂芝和吟香服侍年世兰穿衣,她看着皇后转身将要离开的背影,道:“否则臣妾随口一言,怎会轻易传出?劳动娘娘临时改了计划,倒是臣妾的不是了。”
皇后停住脚步,背对着年世兰,“本宫不知道华贵妃在说什么?”
“不知道没关系,只要娘娘记着,嫣红的话句句属实。”年世兰直接摊牌,“明局,无解。”
针对的就是你。
话到此处,双方再无演戏必要。
皇后扭头,望着纱帘内的年世兰,她明明站在烛火旁,却叫人看不清轮廓。
“妹妹不会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吧?”
年世兰迎上皇后的目光,“娘娘能这么想,妹妹很是欣慰。”
于皇后而言,今晚是扳倒年世兰的好机会,假孕不过是个引子,重头戏在后面,于年世兰而言,却只是个开胃前菜,她的重点不在今日,却必须借着今日往下发展。
皇后先一步从内殿出来,向皇帝和众人告知结果,年世兰穿好衣裳出来,当众由太医再度把脉,仍是有孕。
“怎会如此?”吉贵人如遭雷击,不敢相信太医的话,“她明明喝了那汤……身怀有孕,又喝了那汤,怎会无碍?”
“方才手还有些麻木,原是衣裳穿的不顺,动一下竟都好了。”
年世兰活动手腕,告诉大家:我装的。
又道:“妹妹怎么就是不信姐姐的话呢?先前姐姐便说过,胃口不好,浅尝便止,哪有一口便叫人出事的道理?”
吉贵人一局没能扳倒年世兰,却不着急,低头再抬眸,“娘娘便是仗着有孕,所以肆无忌惮与宫外私相授受是吗?”
“放肆!贵人博尔济吉特氏以下犯上……”
“请皇上听臣妾一言!”吉贵人提着衣摆快步走到中间,跪在皇帝面前,“华贵妃与外臣私相授受,卖官鬻爵,左右朝廷用人,罪证确凿,还请皇上彻查!”
先前还只是皇帝的家事,这一次瞬间上升到国事。
年世兰拿起酒杯,靠着椅背,好整以暇看着吉贵人,余光又瞥了眼皇后,喝了口甜汤。
这就是皇后的后手吧?
将手中所握所有年世兰罪证,一一放给承乾宫这位,由她当着众王爷亲贵的面来告发,让皇帝想包庇都没法包庇。
这就是她的重头戏?
皇后的手,还是太短了些,没什么意思。
吉贵人递了本册子上来,又找了内务府的公公做人证。
苏培盛将册子拿给皇帝,皇帝瞥了一眼,里头详细记录了某月某日在某处,翊坤宫的人见了某人,送银子的人是何身份、递了多少两、后得什么官,也记录在册。
十分详细。
与前朝官员任命升迁也能一一对应。
皇帝闭眼靠在椅子上,手里拨弄着佛珠,没有说话。
事关朝政,诸位王爷也不敢轻易插嘴。
一时间外头的风雪声大了起来,殿中忽然冷了下去。
吉贵人愈发得意,“贵妃娘娘月俸不过几十两,月开销却有八千之数,还不包括给宫人的赏赐,嫔妾瞧着娘娘今日头面衣裳也是新制,敢问娘娘,这些银钱从何而来?”
问得好。
年世兰一脸关爱地看着吉贵人作死。
那八千两去向,怡亲王亦是知情人,他怕事情闹大收不住,起身道:“贵妃娘娘乃是年大将军的妹妹,年大将军宠妹众人皆知,大将军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娘娘。”
原本瞧着年世兰神色,便已觉不妙,如今看到怡亲王话里话外偏帮着年世兰,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嫔妾不懂朝政,只是敢问王爷,如此巨额之数,王爷可能拿出?”吉贵人毫无眼力劲儿,竟然敢把怡亲王也拉扯进来,“若连怡亲王都拿不出,年大将军的银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两个问题,怡亲王一个都不能答。
皇帝没有掀桌子砸碗,只是语气平静道:“贵人博尔济吉特氏以下犯上,污蔑贵妃,着褫夺封号,降为官女子,幽闭承乾宫,永世不得出,承乾宫宫女未能约束主上行为,杖毙。”
什么?皇上罚的是华贵妃还是自己?
吉贵人脑子一嗡,乌日珠求饶的时候,她瘫坐在地上。
皇后亦是心中一凛,她没想到皇帝连查都不查,就直接降罪,敛了敛心神,皇后开口道:“既然是污蔑,皇上少不得要查明,还华贵妃的清白。”
“再者,有罪当罚,有功当赏,吉贵人出身蒙古王族,皇上不查便降罪,传到蒙古各部族耳中,只怕臣民不服,恐生霍乱。”
“无妨,不过是王族旁支,人命尚在,他们不敢如何。”
皇后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那么华贵妃……”
“华贵妃今日受了许多委屈,朕自会安抚。”
“安……安抚?”
所以吉贵人人证物证俱在的指控,皇上就这么视而不见了?
皇后酝酿道:“既有控告……”
“清者自清!朝廷用人皆是朕明旨御令,后宫不得干政,华贵妃时刻谨记,皇后莫不是忘了?”皇帝缓缓睁开眼,看向皇后:“莫非皇后以为朕是昏君,为小人蒙蔽?”
年羹尧左右朝廷用人,赵之垣罢免再任,便是最好的例子,皇帝这算是为了年世兰颠倒黑白吗?
除夕夜的好戏,并不会因为夜宴结束而结束,只是眼前事已成定局,到底是吉贵人个人行为,如何也攀扯不到景仁宫。
皇后没必要为了一个无用之人,再去惹一身腥,便道:“臣妾不敢。”再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