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低头打量着装，又梳理额前的碎发，确定问题没出在自己身上后才问出声，“为什么全都看着我？”
“陆棠，”王成表情复杂，“程锦行被红袖章抓走了，因为耍流氓。”
“耍流氓？”陆棠没反应过来，“他最近一直在村里，对谁耍流氓？”
众人没答话，只一言不发看着她。
陆棠浑身僵硬起来，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因为我？”
“确实是因为落水救你，但是今天的事没表面这么简单，”林智叹息一声，“红袖章接到举报，有人作风不正，举报信上提了四个人，程锦州、方可琴，程锦行和你，他们本来想全抓走的，程锦行一个人承担了这件事。”
此时此刻，他彻底对这人没了偏见。
无论以前如何，只看程锦行在这件事上的担当，他就值得所有人敬重。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勇气，明知未来触手可及，依旧敢抛弃一切。
“怎，怎么会这样？”
陆棠觉得很荒谬。
见义勇为的行为明明该被赞扬，怎么会成为被人攻讦的借口？
“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写的举报信，”向阳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明知道人家做好事，还故意扭曲事实，咱们村竟然藏着这么阴暗的人，大家伙以后睡觉都不敢闭上眼。”
太吓人了。
知青点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一屁股虱子？
谁敢说自己没做过一点出格的事？
程锦行行善积德都能因为被人举报被抓，他们这些浑身破绽的，肯定更逃不过。
“能写出举报信的还能有谁？除了……”
剩下的话陆棠没听，她一路小跑离开知青点。
看到陆棠过来，单栀并不意外，“棠棠，你已经听到了消息？”
“对，究竟怎么回事？”
“就是大家说的那样，那群人明知道有人胡说八道也要抓人，锦行为了不闹大没有反抗，你别自责，今天的事跟你没关系，都怪那个黑心肝的举报人。”
说着，她擦擦眼泪，“而且，他一人承担下来也是因为私心，家里两个孩子都牵扯进去，能保一个是一个，锦州最有出息，肯定不能让他出事。”
“对不起，”听到这些话，陆棠心里越发难受，“他本该翱翔天空，都是因为我才坠入深渊。”
此时此刻，陆棠才明白救命之恩的重量。
她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
“没事的，乖，别怕，”单栀把陆棠搂进胸前，不知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怀里的人，“锦行说很快就能回来，从小到大，这孩子虽然混账，可从来没有食言，咱们耐心点，多给他点时间哈。”
听到这，陆棠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
没多久，院子里传来抽抽噎噎的低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直到声音沙哑，完完全全发泄出情绪，陆棠才用袖子擦干眼泪，“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婶儿，你和叔叔在家等着，我去县里看看什么情况。”
县城。
把程锦行关进屋子，众人才放松精神。
“这小子有些门道，滑溜的跟泥鳅似的，都警醒点，别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这怎么可能，进了这里的人有几个能翻身？”
“没错，不管是谁，来了这就得认命，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不听话更好说，看他骨头硬还是咱们的铁棍硬！”
“行了行了，别吹了，人都要飘到天上，”领头人很不耐烦，“你们都长点脑子，别只盯着眼前这点风光，这些年还没看明白吗？今天永远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哥几个在这算人物，出了咱们县屁都不是，保不齐哪个大人物打个喷嚏就把咱们当口水吐掉，这个功报上去，能往上走的都赶紧活动人情，否则，早晚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头儿，你这话也太夸张了吧？”
“言尽于此，信不信随便，该说的我都说了，以后可别怪我不顾念兄弟情谊，我反正不准备再留在这。”
想想这几年，得罪的人都能从街头排到街尾，睡觉都得在枕头下放把刀防身，梦里都是别人报复，日子过得没一点意思。
“头有把握往上走？”
“这就看兄弟们给不给力了，”他意味深长，“夏天太热，喝点小酒配点花生极好，你们觉得呢？”
“懂了，兄弟们必须给你办妥，保证他吃不上中秋月饼。”
众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翘起嘴唇。
陆棠找过来时，原本不让人探望，她掏出了一张手表票递过去。
“只给你半个小时，自己把握时间。”
“好，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顿一下，这人隐晦提醒，“趁这个机会，你可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话音落地，陆棠立刻领悟到其中深意，瞬间，全身都变得无力。
拼命的捏紧手指维持理智，她冷静地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挺直脊背往里走。
房间里，程锦行听到脚步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不会签字，你们死心吧。”
“是我，”陆棠深吸一口气，“对不起，连累你被抓进来，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把你救出去。”
“陆棠，”程锦行皱紧眉头，快步走过来，“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不是你待的地方。”
“程锦行，”不知为什么，陆棠莫名火大，“你是冤大头吗？命都快没了，还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程锦行沉默，低着头懒散地靠在门边，“陆棠，今天的事跟你没关系，别趟浑水，欠我人情的是程锦州。”
“向来都是男同志耍流氓，从来没听说女同志耍流氓，我是替程锦州挡灾，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更不用觉得背负了一身孽债。”
“路是我选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更不会埋怨任何人！”
听完，陆棠久久无言，她感觉任何语言都形容不出来心里的那种感受。
厚重，酸涩，震撼，还有一股烫人的暖意。
咬咬牙，她做出一个决定，“程锦行，咱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