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将自己面前的一摊奏折给拿开,朝门外喊了一声:“让丞相进来吧。”
这御书房大是挺大的,隔音也的确挺隔音的,但耐不住在皇帝跟前伺候的侍从耳力都是练过的,一听叫唤,即便只是一点点声音传进他们的耳朵里,也能辨析出说的是什么。
于是不消一会儿,春盛便领着丞相推门而入。
丞相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看起来保养得挺不错,脸上没有什么皱纹,但是鬓角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白发,脸上隐隐约约能看出和秋辞暮有些相像的眉眼。
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官服,进门之后低着头跪地行礼,也没有看木辞晚,一直到木辞晚让她起来,她才站起身来。
“丞相今日前来有何要事?”木辞晚眉眼冷淡,反正这个人不把她师尊当做儿子看待,她也就把她当做普通臣子一般对待就行,搞不了特殊。
“臣今日前来,事关要事,请陛下屏退左右,容臣慢慢说来。”
丞相双手抱拳,目光切切看向高堂上坐着的木辞晚,满脸都写着“臣有话要说”。
木辞晚看着她这一番模样,眉头一掀,朝四周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下去。
待人都走光了,才低下头,继续看着面前的丞相。
只见丞相一下子又跪在了地上,“臣罪该万死,试问陛下是否准备撰写罪己诏?”
她这话已经是说得无比直白了,没有任何的弯弯绕绕,一般文人墨客在说话之前都先要引经据典一番,才能凸显他们的诚意。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前奏,直接说出自己想的请求。
“朕确有此想法,丞相何意?”
木辞晚身姿端正,看着下方跪着的丞相,静静等待着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陛下,罪己诏万万不可啊,若是颁布,百姓对于陛下的信任,便会付之一炬,如今困苦,天下皆仰仗陛下,若是陛下罪己诏一发,百姓心中信仰何在?希望何在?”
事在人为,事在人为,只有在人已经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开始祈求上苍,求他们能给自己一个解脱。
“况且先帝已下发多次罪己诏,民众早已不关心此事,还望陛下三思啊。”
她的话说得恳切,字字句句忠言肺腑,即使是原主听了,也会多加考虑,但是原主之前没有听,所以也没能想到这一方面去。
丞相说完便匍匐在了地上,等待木辞晚答复。
老一代的人说完话之后都喜欢哭上一通,表示自己的忠心和恳切,但是丞相没有,她只是跪在地上。
她是从草根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的,年轻时记得自己说过要为天地立命,这么多年来也是一直在恪守自己的誓言,除了偶尔私心,其余都为皇室尽心尽力,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做到丞相这个位置。
“丞相此言有理,那依照丞相所言,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臣以为,先祖可以祭拜,以表陛下决心,但绝非是罪己诏,而是陛下的意志。”
丞相之后又说了许多她的策略,在木辞晚看来,这里面有些事情是可以实施的,但是有些事情不方便实施,甚至还夹杂了一点丞相的私心,不过综合起来说已经是比较可以的。
木辞晚大概在心里评估了一下丞相的能力,交给她了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
“丞相认为,睿王如何?”
丞相见她总算是看见了自己身旁的豺狼,一时间有些欣喜,但是又害怕对方只是试探她,最怕最后是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遇。
心里一时间千回百转。
最终一咬牙,还是给了木辞晚一个答复:“臣认为,睿王,不足以信。”
这是她对木辞晚的最后一搏,也是今天看见木辞晚转变之后,自己心中唯一的念想。
但是他的话说的不是特别的直接,没有说睿王野心勃勃,只是说不足以信。
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是值得完全信任的呢?
没有。
所以她这一句话,即使是对方追问下来,他也可以有完美的解释,只不过这个解释不好圆罢了。
却不想上方坐着的木辞晚却笑了一声,“丞相今日所言,已记在朕的心中,夏国能有此良臣,是朕之幸事,丞相且先回去,朕已明白应当如何去做。”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多说也无益。
丞相颔首,又躬尽施了一礼,“臣告退。”
丞相一走,春盛便从殿外进来,立于木辞晚身旁,“陛下,丞相今日状态似有些不好。”
木辞晚知道原主性子不算威严,这侍从自然也就没那么多讲究,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直接说道:“你的眼睛倒是挺好。”
春盛脸色一变,木辞晚今天回答的方式和往常不一样,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
不过木辞晚也没指望她能接话,将奏折整理了,直接站起身朝殿外走去:“你既然眼睛如此尖,便去殿外看着吧。”
春盛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不停磕头:“陛下,奴错了,奴不该多嘴,奴错了,奴罪该万死。”
木辞晚只是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还不到你死的时候呢,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