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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峫和闷油瓶找到王月半一行人落脚点的时候王铠旋正在打着呼噜呼呼大睡,仿佛天塌下来都能当棉被盖着。

围着篝火的老胡脸色吊儿郎当的说着些什么,身旁的雪莉杨似是被他不着四六的话逗笑,神色间倒是没了之前的死气沉沉和忧愁。

听到动静有些警惕的抬头望过来,在确认身份的刹那又平静的颔首示意。

吴峫从口袋里往外掏吃的顺手递过去,老胡接的很自然,这种离奇的事他们已经见怪不怪视若无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过分的刨根究底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呦,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们要去住露天私人套房今晚不回来了呢。”

胖子挑着眉语气猥琐 ,这话一听就是被闷油瓶提前打过招呼,丝毫没担心他们是遇到危险而掉队。

吴天真听着这荤话笑骂了一句走到中间踢了一脚黎蔟示意人挪位置。

黎七爷翻了个白眼儿懒得跟这位犯病的大爷一般见识,抬了屁股就沾了晦气唯恐避之不及一样往里移。

“我倒是想,小哥他不行啊。”吴峫递出饭盒的脸色很正经,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似的语出惊人。

王月半和黎蔟伸手的动作一顿脸色古怪起来,眼神不动声色的悄悄往闷油瓶身上瞥。

具体瞥哪儿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啊。

再一次躺着也中枪风评不断被害的张起棂脸色冷淡的看向了吴小佛爷,眉尖微挑。

陈皮阿四的手底下,可都是一群不要命的亡命徒,而这群及时行乐的糙汉子聚在一起的茶余饭后亦或者任务途中的调侃消遣,除了下半身那点事儿就没别的了。

即使原本什么都懂或者忘记,后来也明白了一些。

而吴小狗这句,明显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的揶揄。

“看我干嘛,瞅瞅你们猥琐那样儿,心里能不能健康点儿,要不是他带路带一半儿迷道儿我们早回来了。”若无其事的把话说完低头干饭。

“切~~”黎蔟和王月半异口同声的轻蔑,他们还以为这货有多硬气呢,这么快就给自己找补生怕被秋后算账。

这倒也能理解,谁不知道啊,张起棂最小心眼儿了。

“他迷道儿?你以为他是你啊天真平地都能摔,就是看他这张脸也不会有人觉得是他不靠谱好吗。反倒是你,一天天干的事儿鬼迷日眼的没个正经。”

那话一听就是扯淡,仗着人小哥不爱说话还惯他,一天天的净爱往人身上甩锅,没良心的兔崽子。

“黎蔟,你知道人为什么要长两只耳朵吗。”

胖妈妈还在念叨,一直安静的扒拉番茄牛腩饭的吴小狗突然转头一脸认真的问身旁的小孩儿。

黎七爷抽了抽嘴角斜眼看他,示意他有屁快放。

“当然是为了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凑近黎蔟眉飞色舞的小小声。

这次黎蔟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吴小佛爷,而是看了他一眼神色若有所思。

胖妈妈还在说,其他三个人只是安静的听着,偶尔笑起来跟着附和两句,却没有人想要制止他。

这些人中有的是高山之巅的神明,有的是深渊之下的恶鬼,还有人在善与恶的缝隙里以恶鬼为信仰画地为牢挣扎求生。

可无论经历什么坎坷艰难,人间就在这里,自在、温暖、鲜活,会像一盏明灯耀眼常亮,指引他们回家。

所有人都累了,在献王墓这个诡异渗人的环境,身体与心理都承受着双重的巨大压力。

这一顿饭吃的简单,风卷残云般的迅速,二十几个小时不睡觉的连轴转让眼皮像挂了铅一般沉重。

身后肉灵芝形成的尸洞在不断壮大吞噬着山脉间所有它能触碰的东西,但吞噬面积越大意味着耗费的时间会更长,也让他们因此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吴小佛爷因为之前睡了个好觉自告奋勇的要守夜,虽然大张哥和王月半脸色一言难尽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顾忌“平地摔小天真”的面子什么都没说。

转眼间丛林没了交谈的话语声变得死寂,乌云将天空整个遮蔽,树木的张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显得颓然无力。

像是过了许久,吴峫胳膊枕在脑后靠坐在树旁神色逐渐放空。

麒麟血一如既往的好用,他的脑子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只是有了螣蛇和西王母这样的先例,他突然对张家延续几千年的血脉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疑问。

张家和西王母有着很深的渊源,时间太过久远,他忘了是谁曾说起过一句,张家是西王母在研究长生过程中的失败品。

几百年的长生以及天授的后遗症,对西王母而言很失败,但对常人来说已经足够。

足够做很多事。

那么,如果西王母创造张家的假设成立,为什么要叫麒麟血,而不是叫白虎血青龙血,同为瑞兽,他们怎么就不配了,仅仅只是因为叫着顺口吗?

被人为创造出的血脉,是怎么创造的,为什么能延续无数代。

如果上古先民真实存在,作为凶兽的螣蛇也存在,那么会不会其实麒麟也是真实存在过的。

那么麒麟血——

吴峫为自己没来由的猜测感到震撼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盯向闷油瓶所在的方位。

麒麟陨落碾碎骨血溶于人身代代相传。

啧,麒麟崽子。

“想什么呢。”

“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

吴峫对身边出现的声音毫不意外,老胡等到现在才来找他,已经足够沉稳冷静。

换做是他,面对张起棂和王月半可能会面临的死亡,还真不一定能保持这份理智。

“你在等我。”老胡顺势坐在他身边,微垂了眼帘掩去神色间微不可察的希冀和恐惧。“必定也知道我想问什么。”

吴小佛爷不置可否的轻笑了声随手递去一根黄鹤楼。

“帮我个忙。”

老胡点烟的手顿了顿状似无意转头看他。

“这算交易吗?”

“不算。”这一次小三爷没有模棱两可,他将烟雾吸进肺里眉峰聚拢,一脸认真地盯向胡建军。

“我不会挟恩图报。”

“我只希望,如果将来我不在了,他们刀锋所指之处必然不会孤立无援。”

老胡怔了怔,不由自主的看向熟睡的雪莉杨和王铠旋,静默半晌说出的话多少带上了些真心。

“年纪轻轻胡扯什么,少了你他们也不见得会开心。”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老胡,我只想要他们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平安的活着,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没有时间了,他只要求他们活着。

他会试图扫平一切给他们带来困扰和麻烦的阻碍,但人心永远是不可测的,未知的将来也有着属于那个时代的风险。

他担心清除了汪家和它,还有无数的王家李家冒出头来。

而他要做的,就是穷尽一切手段,给未来的他们留下后手成为助力。

吴小佛爷对他们的爱,并不会因为死亡而消逝。

“他们知道吗?”知道你其实已经给自己做好选择了吗。

“这话你问出来不觉得可笑吗?”

吴小佛爷哂笑一声眼里满是不屑,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清纯小白花,老胡和他是可同一类人。

胡建军无从反驳,这小子说的没错,他甚至可能会做得更绝,比如悄无声息的离开,不留下只言片语。

时间是抚平伤痕最好的良药,他们很快就会将他遗忘进入新的生活,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还没等他发散思维怀里就被扔进来个硕大面目全非的人头,老胡手一抖好悬没给扔出去。

转念间想到救命的东西可能在里头,又忙不迭的抓稳了翻来覆去的找关窍。

“你们光拿到珠子是没用的,祭品印记的解除还需要某种仪式,位置约莫是在昆仑山附近,这就需要你们自己摸索,献王的椁室墙壁上有许多壁画应该对你们有些作用,我让那小子拍了照,等出了这里我洗出来让人送到潘家园,你,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老胡——”

老胡看了他一眼胡乱的点点头作势就要把手里的脑袋往地上磕。

“你干嘛??你这么磕他们都得醒,你以为所有人都是王铠旋啊。”

闷油瓶一向浅眠,这一下磕上去那不得跳起来,还睡个屁呀。

老胡像是对他的说辞十分无语,有心反驳还是作罢,他是真没办法昧着良心给王铠旋开脱,干脆脸一皱把手里的脑袋递给对方。

你行你来。

“文明社会要做个文明人。”然后勾着已经有些变形的眼窝和下颌向两边随手一扯,献王的头骨就此分为两半,从中间掉出个红色布满线条纹路的圆珠被老胡眼疾手快的在落地前接住。

“恩,文明人。”煞有介事的点头揶揄,要是这么好掰他早就扯开了,这老妖怪的骨头几千年里早该腐朽,可似乎是因为包裹了一层别的什么,坚固的令人发指。

可还是被小三爷面不改色的暴力破解,这就愈发显得那句“文明人”像个乐子。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终于,能摆脱那可怕的噩梦。

胡建军攥住凤凰胆的手有些发白发颤,那种得偿所愿心落在实处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快速的轻吸了几口气,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炽盛。

“这印记是会通过血脉遗传的,搬山一族世代寻找的也是这玩意儿吧。”怪不得不求财,命都要没了还要财富干什么。

吴峫略带安抚的伸手拍了拍胡建军的肩头。

“既然看了壁画,你应该知道这东西能干什么。”为什么还会毫不犹豫的给别人。

老胡点着头似是随口一问,即使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还是保留着一丝清明。

吴峫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以这人缜密的心思如果不问才是怪事。

嘲讽的嗤笑一声神色变得漫不经心。

“老胡,不是谁都想长生成仙的,也不是谁都想知道未来。”

他只想去死,没有人能救得了他,而未来,他早已经经历过。

老胡像是被他话语里巨大的求死意志惊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停住。

他们的关系,实在是没有到可以谈论彼此生死的地步,多说只会多错。

“拿了这东西,我就当你答应我了啊胡建军,君子一言?”

吴小佛爷也不愿多谈论这些,矫情。话锋一转就回到了原本的正题。

“我答应你你就敢信?”老胡的眼底翻涌起层层叠叠的幽暗,口头约定、空头支票、画大饼,三者全凭承诺人的心情和良心,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你反正要死了,就算我不履行约定你又能如何。

邪帝笑的十分懒散,像是破罐子破摔。

“信啊,你看起来不像忘恩负义的人,而且就算你食言不帮他们,我也没办法不是,毕竟我人都要没了。”

老胡挑了眉对这句话不置可否,也许是有一部分信任,但绝对不多。

以这小子展现出来的性子和手段,如果到时候他真的袖手旁观视而不见,下场一定不会比因为诅咒死亡好到哪里去。

装什么装。

果然还是讨厌和心眼多的读书人打交道,防不胜防。

拍了拍身上从骷髅头上掉落的不明物质利落的转身就走,仿佛多看他一眼都嫌烦。

吴小佛爷望着他的背影笑意丝毫不减,果不其然,几步之外风中飘飘扬扬的传来一句话。

“驷马难追。”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救命之恩,就是拿命相抵又如何。

吴峫收回眼神轻浅的勾起唇掩去神色间的狡猾和得逞。

胡建军是绝对的聪明人,是个重感情讲义气的好汉。

骨子里尽是对冒险和刺激的向往和不安分因子。

他停不下来的。

就像曾经的吴峫。

他以为自己是被迫走在满是算计和天坑的路上追逐所谓的真相,但事实上他深爱这种不断冒险的生活。

他爱和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包括每一次的死里逃生。

嗤。

死里逃生。

“睡不着就过来,叔叔给你讲七个葫芦娃和蝎子精的故事。”

黎蔟从树后双手插兜走出来,丝毫没有偷听的愧疚,脸上却是熟悉的嫌弃和无语。

“你又放什么五香麻辣屁,那是七个小矮人和蛇精——”

猛的停住,吴小佛爷眉尖轻挑笑意吟吟的看他。

“是七个葫芦娃和白雪——”

黎蔟闭嘴了,一言不发的瞪着早就无声大笑前仰后合的小三爷咬了咬牙。

待在吴峫身边的人迟早都得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