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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吴峫低垂半阖的眉眼在那一点微弱的火光下若隐若现,一口烟吸进肺里苦涩的味道在四肢百骸盘旋蔓延。

也许是尼古丁作祟,他觉得自己本应该有些什么情绪,但此时却诡异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只是,突然有点累,没有缘由的。

他平静的在虫谷的花树林中沿着不久前王月半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前进,天空中没有月亮,甚至连点点星光都显的吝啬,闷油瓶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抿着唇一言不发。

吴小佛爷在失去了舌灿莲花巧舌如簧技能的同时,似乎也揭下了华丽的伪装,看起来整个人都显得冰冷和漠然。

舌尖血,阳精所在之地,辟邪克阴。

他早该想到的,张家,麒麟血,这两种东西放在一起即便玄学的离谱也合情合理。

吴峫一股寒意突然袭遍全身,烟灰因为颤抖而不断被掀落,心口却仿佛一团正在遭受炙烤的炭,在炉盖之下不停的哔啵爆裂。

他早该知道的,手腕血,舌尖血,还有——

心头血。

苍白如纸的脸,轻描淡写的语气,胖妈妈欲言又止的不忍和心疼。

他早该想到的。

心脏被紧紧的攥住顷刻间收缩成一团,想要忍耐克制,泪水却不由自主的倾泻而出,得亏了夜色足够幽暗。

许久之后,胸口堵塞的杂乱无章的情绪,犹如瓶中浑水里的泥沙,渐渐沉淀下去,最后竟然有些想笑。

永不得安宁,吴峫他活该的。

闷油瓶的眼神跟随着小崽子的身影,下颌紧绷着,眼底的暗流裹挟着风暴在涌动。

不得不说,张家最后一代的起灵名副其实,强大,聪明,淡漠慈悲如神明。

仅仅是凭着刚才那短短的交锋,足够他从吴小狗的言行中推测出有用并且他想要的东西。

吴峫被喂过麒麟血,次数多到甚至衍生了本能的抗拒,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自我厌恶都摆在了脸上,一定是很亲近不想看到受伤的人。

吴峫曾经病的很重,重到需要麒麟血一而再再而三的吊命。

他看起来对舌尖血的操作很震惊,因为没有经历过。

张起棂看着眼前的背影隐晦的用舌尖扫了扫下唇的伤口,涉及上古文明,他不确定普通的血是否有用,只能冒险一试。

只是看不得他在苦痛中挣扎,却在铁锈味弥漫的撕咬中逐渐变了质。

不是父爱。

是一种早已失控却被隐藏的足够严密的占有欲。

他得承认,麒麟纹身除了最没用的帅气,有时候和吴小狗脸上的花纹一样好用。

他为小崽子曾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而难过窒息,却不可否认,心底仍有一处有阴暗的情绪在滋生。

吴峫的身体里曾遍布游走着的麒麟血,是别人的。

这个认知让他无法再保持事不关己的淡然。

这想法出现的荒谬,却绝不会出现在他和黑瞎子之间,所以这不是友情。

这种情绪于他而言隐秘难言却足够新奇。

而往往,过盛的好奇心会害死猫,即使那是只成精的大猫。

吴峫突兀的停住了。

闷油瓶微微眯了眼睛向前几步越过他朝前方打了手电去看。

虫谷的绝壁千百年见不到阳光的背阴之处滋生了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而眼前几人合抱才能围住的巨大藤蔓中间破了个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里面露出半具女人的身体,她相貌端丽美艳却绿的骇人,此时低着头闭着眼一动不动。

由于周围的植被遮掩是绿色,藏在里面的女子也是绿色,因此没有被特别留意,直到面对面撞上才发觉藏了个妙人儿。

人?精?怪?尸体?亦或者还是上古留下的奇奇怪怪?

吴小佛爷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些什么,眼底划过一抹错愕随后是狂喜。

他忙不迭的走近了几步才发现,那女子没有毛发,但是五官完整,瓜子脸天鹅颈。

再往下看,女子只到腰间并没有双腿,被包裹在根茎之间融为一体难分彼此,用匕首轻触,女子的表情立刻发生变化,眉眼轻扬,竟然在笑。

“问之不应,抚之则笑,是为地精。辅以元丹而食,可轻身解世间奇毒,容颜不衰百毒不侵。”

吴峫小声呢喃着,恍然觉得这一路的疲惫和辛酸一扫而空,都值了。

找到了。

他来这一趟可不就是为了这缥缈的传说记载么,还好是真的,也幸亏是真的。

在他眼里,十颗雮尘珠也不及它的万分之一。

这绿汪汪的美貌女子叫地精,凡是聚拢了地脉精华所在的植物,都会长得像人,但即使是千年的老参也只是长着像人的五官,而这地精竟然如此与人相似,可谓是要成精了,并且难以估量形成生长的时间。

而这种生物年份越久,疗效越显着。

小花儿不会因为毒药身体衰竭了,再也不会了。

他一定能快快乐乐的活的长长久久。

吴峫收敛了情绪走上前用匕首撩开根茎打算一锅端,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反正要被路过的肉灵芝吞噬,倒不如全给他。

可匕首是铁质的,他有点担心相碰之下影响疗效。

身形一顿,回头伸手。

“刀。”

闷油瓶从腰腹处拿了青玉刀递给他,许是之前怕硌到背后的吴峫,没有放在后腰上。

吴小佛爷顿了顿移开了视线,一点点的把底部的泥土铲松,连根一起送进自己万能的小口袋。

绝对的时间静止,是个好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重生一世虽然痛苦,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起码对身边的人很有用。

要不以后还是别骂贼老天了。

“吴峫,你到极限了。”

张起棂拽住吴小狗的胳膊,没头没尾的吐出了一句话。

吴峫保持着被扭过来的姿势,灰白的瞳孔注视着闷油瓶。

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到极限了,我不得不这么做。

吴小佛爷的回应却出人意料。

他风轻云淡的点点头,甚至脸上带笑拍了拍闷油瓶的肩膀。

“我知道,你最贴心了,谢谢小哥,其实我就是——”

他话头一听像是有些难为情,片刻后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下次有这种事记得刷牙....”

嬉皮笑脸的挑眉揶揄,看起来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吴天真。

可实际上,他终于彻底与痛苦融为一体。

再无法分出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