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怎么欠你们那么多债务的?”伯特问道。
“他们没有房子住,我们家借他们,没有衣服和食物,也都是我们家借给他们的,到现在都还没有还回来呢。”洁西卡小姐道。
伯特瞪大了眼睛,“等等,你是说你们家让他们当农奴,还不提供食物和住处吗?”
“你这是什么话?为什么要提供?我们都已经让他们种地了还不好吗?”洁西卡小姐莫名其妙。
“可……可是都是农奴了,不是应该包吃包住吗?不然他们从哪获得的食物?”伯特愣了。
农奴就是被束缚在田地里的农奴,地里所得的产出全归领主。
这下轮到洁西卡小姐诧异了,她瞪大眼睛,颇为惊诧道:
“伯特先生,我们肯给他们种地已经是非常善良的行为了,何况愿意借给他们食物和住处?给他们种地不就是能活下来了吗?谁让他们太贪婪的?”
“光种地怎么能活?”伯特更愣了。
“种地为什么不能活?书上都写了,父亲也说过,这些农奴只要有地种就能活下去。”洁西卡小姐白了他一眼,心里嘀咕伯特真是个没见识的平民。
伯特想给她解释,“只种地不吃饭是没法活下去的……洁西卡小姐,他们和我们一样——”
“伯特先生!”洁西卡小姐高声叫了起来,怒气冲冲,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才和我不一样!我是贵族!你、你怎么能和我拿这些东西相比?”
她狠狠瞪了呆滞的伯特一眼,一拉缰绳,甩下了他,率先骑着马返回了自己家。
身后的两名护卫连忙跟上,从伯特身边经过。
按理来说,伯特应该立即追上去,向洁西卡小姐道歉。
一则贵族从小就接受不能让女士生气这方面的教育,不然会很失礼。
二则,他又对洁西卡小姐有意思,那就更不应该让她生气了。
可这回伯特什么也没有做,他感觉非常的难过。
他对一个女孩产生了好感,可是他们的价值观却相差那么大。
一如既往所认识的女孩一样。
伯特是个贵族中的异类,他自己也知道,基本上没有贵族会像他一样喜欢去混入平民中。
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他出生时,兄长们早已经能独挡一面。
父亲忙于教导自己的继承人和自己的工作,他有太多个儿子了,最小这一个可以说是可有可无。
或许是另一种程度上的不幸,社会总认为作为男孩不应该给予太多关爱,虽然总体上这个时代的女性地位低,但有时候女孩反而受到上位者更多的怜爱。
伯特的姐姐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孩,受到了父亲和母亲绝大部分宠爱,而兄长们则得到了父亲和母亲最多的期望。
最晚到来的伯特,还能剩下什么呢?
他大多时候被扔给女仆们照顾,母亲忙着照顾比他只大一岁的姐姐。
父亲则忙于教导自己的继承人,剩余的时间,也大多留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至于伯特,男孩子嘛,多吃一点苦算什么?
他倘若想要关爱,那就是矫情,男孩子不可以有这种想法。
伯特还记得照顾自己长大的那位女仆保姆,她总是会给自己讲述来自平民的那些故事,讲述她小时候玩过的游戏,唱过的童谣。
讲述家乡的麦浪与田地,税金与饥荒。
讲述她的背井离乡,她的亲人,她的思念。
她会开心,她会生气,她会流泪,她绝不仅仅是只会低眉顺眼,被打也不敢惨叫一声。
伯特自小就知道了,无论平民还是贵族,都是人。
但他到底还是受到的是贵族教育,他虽然能够理解平民的痛苦,隐约察觉到了这社会的不公正,却又下意识的从这种制度的立场去思考。
就像这一回,伯特找不到理由去反驳洁西卡小姐所说的话。
他觉得,虽然洁西卡小姐某些地方认识有点问题,但她说这些农奴之所以还能够活着,确实来自贵族的仁慈。
只是相比于其他贵族,太过苛刻了一些。
但如果指责吉布森男爵不够仁慈,又太奇怪了一些……
伯特思考着,忽然马停了下来,他抬起头,发现竟不知不觉来到了那座被烧毁的废墟建筑附近。
凝视了那片废墟片刻,他翻身下马,来到了那片废墟前。
火焰把一切染的漆黑,只有孤零零的碎砖头和灰烬伫在那,还有一些烧成木炭的木头夹杂其中。
伯特细看过去,才发现哪些并不是木头,而是烧成焦黑的尸骨。
这些尸体在门口的区域堆积的最多。
他想起洁西卡小姐的话,恍惚间似乎看见了燃烧的烈火,人群聚集在门口死死挣扎,不断哭喊着,却怎么也打不开从外面紧锁的大门。
而这把锁的钥匙,正在远处一位醉酒着的监工腰间。
最后,这些人只能被无情的火焰吞没。
“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伯特回过头,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安德和伊诺克。
“在城堡里等了你那么长时间也没见你回来,所以才来找你。”安德道:
“你做了什么?洁西卡小姐气哭了呢。”
“梅里门特先生……”伯特神色黯然,将自己与洁西卡小姐的对话说了一遍,最后道:
“我总是那么奇怪,不讨人喜欢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