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凌煤矿办公楼。
总经理办公室内。
“好,两个小时内,我一定把名单发给你!”
放下话筒,于辉心情顿时无比沉重。
点着一根香烟,狠狠的吸了一口。
于辉有些痛苦无力的,靠在椅背上。
头疼!
太她妈头疼了。
他本以为自己说说情,叶建雄父子俩就会同意补发年终奖。
可没想到……
叶建雄父子俩真是太狠了。
不仅不补发,还要出手收拾带头抗议的矿工。
下井挖煤,既危险又辛苦。
要不是为了那碎银几两,谁又愿意当矿工?
而多少矿工辛辛苦苦一年,就指望着多拿点年终奖,回去和家人们好好过个年。
结果春节马上要到了,却莫名其妙的突然少发很多年终奖。
换做任何人,心里肯定都会愤愤不平,想要讨个说法。
然而……
聚集抗议,不仅得不到奖金,反而还要挨收拾。
现在,于辉之所以头疼。
一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告诉矿工们惨烈的真相。
他无法想象,矿工们得知结果后,会是多么的愤怒、多么的痛苦。
但他可以想象,他们回去后一定会很难面对家人。
可能妻子会埋怨,为什么拼死拼活的挖煤,年终奖会发这么少。
可能孩子会失望,说好买新衣服新鞋子新书包,为什么又不买了。
可能年迈的父母,并不会多说什么,只会无奈的叹息摇头……
二是不知道,该从抗议的矿工当中,挑选哪些人当‘刺头儿’。
要说这起聚众抗议事件,是谁挑起来的?
又是谁在楼下大声呼喊,替众多矿工兄弟发声?
于辉眼睛不瞎,耳朵也不聋。
他当然知道,是哪些矿工在闹。
可他们之所以闹,也是迫于无奈。
他们也是为了自身及其众人的利益。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不管选谁,一旦被写进了名单,发给了叶建雄……
以叶建雄父子俩的凶残暴戾。
肯定不是开除那么简单。
少说也会惨遭一顿毒打。
甚至不排除,被打成残疾重伤。
从而‘杀鸡儆猴’,震慑其他矿工,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抗议。
就算被各种盘剥压榨,也要么忍气吞声,要么辞职走人。
可问题是……
选谁呢?
聚集在楼下抗议的矿工们,都是苦命人啊!
于辉实在是不忍心,让他们大过年的被打击报复。
他们基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
真要被打伤打残,甚至打死了。
他们的家人,以后怎么办?
妻儿老小,还怎么活?
可别指望叶家会赔钱。
穷凶极恶、恶贯满盈的他们,敢做就不怕被查被抓。
没钱没势没背景的矿工,就算被打死了,又能咋样?
即便报案了,迟迟找不到凶手,最终还不是不了了之。
最惨莫过于没打死,打成残废了。
不仅没办法给家里挣钱,养活一家老小。
反而成了累赘,还要拖累家人照顾……
一想到这些,于辉就心里越发难受。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和矿工们说呢?”
“又该挑哪些人,上名单呢?”
……
时间缓缓流逝。
香烟一根接着一根。
于辉始终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办。
咚咚咚!
房门被重重敲响。
于辉抬头大喊:
“谁啊?”
“于总,天都快黑了,你到底有没有给叶董打电话啊?”
隔着房门,传来了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声音。
于辉都不用开门,也知道是东凌煤矿最有名的老矿工庞佳军。
当初东凌煤矿,还是国营的时候,庞佳军就已经在矿上了。
历经这么多年,资历够深的他,自然已经当上了组长。
他这人特别忠厚老实热心肠,对矿工工友们特别好。
谁家要是遇到了困难,他会特别积极的热心帮忙。
矿上招募新人,都是交给他去培训,特别的认真负责。
今天发生聚集抗议事件之前。
其实庞佳军就主动找过于辉,说矿工们都愤愤不平,必须要给个说法。
于辉没能糊弄过去,矿工们便开始聚众抗议。
以至于于辉迫于无奈,只好打给了叶建雄。
眼下。
天快黑了,上白班的该下班了,而上夜班的也该上班了。
但大家聚在在办公楼前,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所以带头抗议的庞佳军,自然来替大伙儿催问。
起身去拽开房门,于辉还没开口,便看到庞佳军后面乌泱泱的站着很多矿工。
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的。
因为长期在矿井下干重体力活,简直就是拿命赚钱。
因而看着颧骨突出、皮肤黝黑,瘦削又驼背。
如此这般邋里邋遢的模样,却是当代煤矿工人最真实的写照。
“于总,董事长到底怎么说呀?”
头发都已经斑白不少的庞佳军,语气焦急的问道。
他一开口,无数人都眼光热切的看着于辉。
看着大家可怜兮兮的样子,被大家热切期盼的目光注视。
于辉心里太不是滋味儿了。
可是不告诉他们真相,拖延下去就能解决问题吗?
把心一横,于辉没好气的大声说道:
“叶少说了,爱干就干,不干就滚蛋!”
“没有法律规定,企业必须给员工发年终奖!”
“就算他一分钱的年终奖都不发,你们又能咋样?”
“要是不想干就赶紧滚蛋,就算所有人都跑光了,他也无所谓!!”
这话一出,矿工们顿时炸锅了。
“什么?意思是不补发了吗?”
“什么叫跑光了都无所谓?他还真这么说吗?”
“我们辛辛苦苦工作一年,拿年终奖不是应该的吗?”
“就是啊!之前说好年终奖至少两个月工资,结果现在却变卦了!”
“法律没有规定,就可以说改就改吗?还讲不讲诚信了?”
“良心被狗吃了么?少发那么多钱,态度竟然还那么嚣张!”
“让他过来,来矿上和大伙儿当面说,为什么少发年终奖!”
“对!必须给个说法!怎么能说改就改?那可是咱们的血汗钱!”
……
刚刚还沉默寡言的矿工们。
现在却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攸关自身利益,大家自然情绪激动。
眼看众人越说越激动。
有的甚至说,要去集团总部抗议。
这可把于辉吓得够呛。
要是这些矿工真把事情给彻底闹大了。
以叶建雄父子俩的性格,只会更加强硬。
到时候,矿工们一个不留全部开除。
自己也必然会因为管理失职而被辞退。
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想人到中年却失业下岗。
所以他立马也火大了。
砰!砰!砰!
于辉紧攥拳头,重重敲了三下房门。
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大喊道:
“闭嘴!!!”
“都他妈别说话了!”
“你们是耳聋了,还是气疯了?”
“我刚才说的话,难道你们听不懂吗?”
“我再说一遍,叶董和叶少,都跟我通了电话,态度非常坚决。”
“年终奖是不可能补发的,你们也别问什么原因,要干的就留下来好好干,明年加班补贴,每人每小时上涨三块!”
“要是不想干的,就趁早卷铺盖滚蛋,谁要是再敢闹腾,就别怪我把名字报给叶董叶少,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于辉这一发火,不少人顿时偃旗息鼓,不再吱声了。
但也有一些人,忍不住开口嘀咕。
“特么的,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每小时涨三块钱,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可不是嘛,一天多加四小时,一个月才多赚三百多块钱。”
“三百多块钱够干啥?还不够人家叶少的进口豪车加一箱油!”
“他们开豪车住别墅,花天酒地,那么有钱却不肯给我们多发点!”
“我们辛辛苦苦替他们卖命,到头来几千块年终奖都不给我们发够,这还讲不讲道理?”
……
于辉忍不住了。
抬手怒指那些还在说话的矿工。
“你们是不是还要说个不停?”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写进名单里?”
“到时候被叶少狠狠一顿收拾,可别怪我没劝过你们!”
话音刚落,就有人高声叫嚣。
“他敢!”
“有本事现在就来收拾我啊!”
“他要敢动我一下,我跟他拼了!”
这话一出,于辉立马横眉瞪眼,抬手怒指。
“小峰,你他妈少在这儿瞎哔哔!”
“就你那瘦不拉几的身板,你打得过谁?”
“人家叶少身边的保镖,让你两只手,都能把你给打得屁滚尿流。”
“再说了,你老婆国庆节才刚给你生了个娃吧?你要是被打个半死,谁来养活她们母女俩?”
“更何况,真要收拾你,人家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外面有的是地痞愿意卖命,就算把你打死了,又能咋样?”
“你也别天真的相信法律能保护你!你要不信,你现在就报警试试,看看警方到底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赶过来救你!”
于辉说完这番话后,一些矿工立马扭头走人了。
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家老小都要靠他们养活。
怎么敢要钱不要命?
更何况,只是少发了年终奖,又不是工资没发。
继续闹下去,显然只会对自身不利。
他们需要现在这份工作,需要养活家人。
哪敢得罪有钱有势的叶家?
关于叶家的传说,他们又不是没听说过。
不管出多大的矿难事故,不管死了多少人,他们都屁事没有。
就冲这一点,谁惹得起?
所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少矿工纷纷离去。
很快,聚集在楼下的很多矿工也都散了。
转眼间。
于辉的办公室外,就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其中自然也包括,带头聚集抗议的庞佳军。
于辉大步冲到护栏边,朝楼下滞留的几十个矿工大吼:
“不想死的就赶紧走!”
“谁要是还站这儿不走,我就上报叶董了!”
见楼下的矿工都散了,于辉又急忙转身,看向庞佳军等人。
“怎么着?你们几个是吃秤砣铁了心,非得要硬刚到底吗?”
“于总,我……唉,算了。”
又有两个人走了。
剩下三个人,目光求助的看向庞佳军。
庞佳军微微侧目看了一眼。
“你们要走就赶紧走!”
“回去告诉大伙儿,今天这件事是我唆使大家的,一切责任都由我庞佳军一人承担!”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不怕被打击报复吗?不怕走夜路被捅刀子吗?还不赶紧滚蛋!!”
轰走了三个工友后,庞佳军微昂着头看向于辉。
“今天这么大的事,要说没有人带头,叶少他们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你不是要给他们发名单吗?就发我庞佳军吧!我不怕被他们杀鸡儆猴!”
于辉原本一肚子火气的。
但绝大多数矿工都离开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看着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庞佳军,于辉反而心生同情。
“老庞,你别犯傻行吗?”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知不知道把你的名字发过去,会有什么后果?”
庞佳军呵呵一笑。
“什么后果?大不了走夜路被捅刀子,半夜睡觉家被烧。”
“或者突然被车撞,甚至莫名其妙就失踪,反正至少也是一顿毒打,对吧?”
于辉恼声道:“既然你知道,那还不赶紧走?”
庞佳军淡淡一笑。
“等你给他们打电话,说了是我带头抗议,我就立马走人。”
“老庞!!”
于辉急得直跺脚。
“你他妈疯了吗?为了几千块,你拼什么命啊你!”
庞佳军淡然笑道:
“好不容易聚集起来抗议一次,如果轻易就服软了,那么以后他们必然会变本加厉,会更不把我们矿工当人看。”
“为了大家的长远利益着想,我庞佳军就算拼了命,也要和叶家父子俩硬刚到底,我就不信这个世界只有黑没有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