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刘叔给何楷彦设立的任务,但他也没有过多为难何楷彦,而是偷偷做了许多标记。
何楷彦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下一扇门。
那是一扇至少有三四米高的褐色门,门的边框上海缠绕了许多枯萎的藤蔓,甚至还能看到上面悬挂着的昆虫尸体,让人十分难受。
如果门的形状和颜色也能反应里面的环境的话,这一定是一扇毫无生机之门。
何楷彦握着把手,向下一拉,他跨过台阶,回到了现实的世界中。
他在门里待了一段时间,忽然看到熟悉的别墅,都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何楷彦看向柜子上的电子台历,距离他进入门的那个晚上,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了。
但他不仅没有感到任何的疲惫和饥饿,反而精力十分充沛,就好像他不是在山林里探索了五日,而是睡了很长时间。
他快步回到卧室,找到自己的手机。
因为一直连着充电线,故而手机电量是满的,而这期间,刘叔也给他发了不少消息。
其中,只有两条引起了何楷彦的注意力。
一条是刘叔发给他的一张截图,可以看到刘叔给他发送了很多图片,但奇怪的是,那些图片都无法被传送。
就连刘叔自己的截图中,那些图片都是一张张纯灰色的图。
另一条,就是和小莫有关了。
刘叔在越过森林以后,便顺着山路向上攀登。
他发现,薛家山的构造非常神奇,好似一只盘起身体的蛇一样。
他们必须从山的外侧爬到山顶,再从山顶走另一条小路下去,才能进入最深处。
而刘叔在攀登的过程中,捡到了很多小莫的私人用品,包括他的手机、那个装着藻玉矿石的铁盒子,以及他携带的食物包装。
这能说明两点,第一,他准备了非常充足的物资,就说明他是有备而来。
第二,他也穿过了森林,而且速度比刘叔还要快。
他选择的道路是个很难被发现的捷径,根本不像是从没有去过薛家山的人。
但刘叔不明白,小莫为什么会丢下他的手机。
如果是手机的电用完了,不想带在身上,那倒是情有可原。
但刘叔捡到小莫的手机时,那个手机还有百分之四十的电,只是刘叔不知道密码,也看不到手机内的信息。
虽说仍然没有找到小莫的踪影,但看到刘叔的信息,何楷彦也总算是放心了。
比起普通的救援队员,刘叔不仅没有迷失在森林里,反而还可以给何楷彦发消息,说明他的能力的确能够应对薛家山的那些怪象。
那时乐观的何楷彦还没有想到,刘叔在薛家山待了不是几天,也不是几个月,而是整整三年。
刘叔离开的四个月后,他给何楷彦发了一条消息,意思是何楷彦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也可以离开别墅,继续去上学了。
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委托校长,给何楷彦办好了恢复学业的手续。
有刘叔留下的银行卡,何楷彦也不用为日常的开销发愁,他也像往常那样上学和生活。
只是,他渐渐发现,其他人似乎在淡忘小莫。
高二以后,何楷彦和小莫就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
按理说,班里突然消失了一个学生,其他人就算和他关系不太好,应该也会感到奇怪。
何楷彦去小莫的班级时,也会故意提到小莫的名字,但小莫的同班同学的反应都很反常。
“有这个人吗?没什么印象了。”
“是你记错了吧,我们班一直都只有四十三个人。”
“不清楚,说不定退学了吧。”
同学们都这样说着,而老师更为离谱,甚至没有人记得自己班上还有一个成绩波动很大的学生。
何楷彦甚至找回了两人的初衷,那些重视、关心小莫的老师,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小莫”这个人一样。
何楷彦在心里不断地安慰着自己,这些变化可能和小莫进入薛家山有关。
只要刘叔能把他从薛家山里找回来,他们就会记起小莫了。
他等啊等,从春天等到秋天,从高二等到高三。
直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何楷彦望向考场外的家长们,却没有看到那个会迎接他的人。
刘叔给他发送的消息也越来越少了,起初,他每天都会给何楷彦发送五六条消息,慢慢的,何楷彦要等好几天才能看到一条消息。
那些消息大多都是,“我好、勿念”,还有一些则是关心何楷彦的日常生活。
但他再也没有提起薛家山的情况,使得何楷彦非常担心。
刘叔不在身旁,何楷彦只好按照自己的想法,报了一个嘉云市本地的大学,通信工程专业。
直到何楷彦大二那年,他上课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人似乎很急,在他挂断电话以后,还是坚持不懈地打了十几个。
而何楷彦那会儿会在网上接一些简单的编程单子,包括给一些公司制作网页或者程序等等。
他还以为,是哪个项目出了问题,便以上厕所为借口,离开了教授。
电话接起,那边是一个有些沙哑、但还能辨别出是女人的声音。
“你就是何楷彦吧?我加你好友了,通过一下。”
说完这句,女人就挂断了电话。
而何楷彦打开自己的社交App,的确弹出来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想必就是那个女人的。
她的昵称是一个句号,头像则是一个戴着墨镜、二十八九岁的女人,看起来非常洒脱,也不知是她自己,还是哪个演员。
何楷彦点了通过键以后,对方立马又甩过来一个地址,显示为溧州市的某个派出所。
他万分不解,就算是自己的程序出了错,也不至于报警吧?
还是说,这个女人其实是个骗子,故意吓唬他。
何楷彦礼貌地编辑了一条消息,发了过去。
“请问,有什么事吗?”
“别问那么多,先来这个地方,到了后我再和你说。”
何楷彦看得皱了眉头,他也不可能因为这一条信息,就跑去一个自己从来都没去过的地方。
“不好意思,既然您不愿意说,我应该是去不了了。”
发完这条消息后,何楷彦退出了软件,准备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两秒后,他手中的手机又开始不断地震动。
“您还有什么事吗?”何楷彦语气里带了些不耐烦地问道。
“要不是……”女人低声念叨了什么,又愤然说道,“我好心叫你来,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别怪我擅自处理了。”
何楷彦皱眉,问道:“您也不告诉我是什么事,我怎么过来?”
女人极为讽刺地笑了几声,又开口道:“也对,你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我今天也算是做个善事,你听好,接下来的话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也不懂何楷彦答应,女人自顾自地讲了起来:“拿好你的银行卡,至少要准备两万块钱。我不管你有没有那么多,没有就去借,就去卖你家的东西。还有你的证件和户口本,也带上,这里最多停尸三天,过期不候。”
“等等,停尸?”何楷彦愈发迷惑,“您是叫我去收尸?收谁的尸?”
“刘辞林。”
女人再次利落地挂断电话,而何楷彦直接愣在了原地。
虽然刘叔很少提起他的真实姓名,但他带着何楷彦上户口的那天,何楷彦还是看到了他的真名。
这两个字其实出自一首古诗,“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刘叔自己也曾说过,他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才会给他起这个名字,希望他也能当一个为苍生发光发热的人。
不过,刘叔自己却没有这般远大的志向,只是因为自己的兴趣,读了警察学院,又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才成了现在的刘叔。
何楷彦不断地点击着电话的拨通键,他想要弄清楚,为什么那个女人会说……会说刘叔已经不在了。
但可惜的是,女人也不想过多解释,她直接把手机关了。
无论何楷彦打出多少个电话,或是用信息轰炸她,她都全然不理睬。
何楷彦深吸了一口气,大脑一片空白,却又突然清醒得不得了。
他打开手机,搜索去往溧州的车票。
嘉云离溧州也有几百公里,但因为两地有密切的贸易往来,车票还是挺多的。
何楷彦还注意到,去往溧州的车票,下一站就是焦安市。
顾不上和老师请假了,何楷彦只拿了自己的身份证和银行卡,赶忙冲到了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等他到了溧州市,已经是六个小时后了。
尽管长途跋涉带来的疲惫感无法消除,但何楷彦还是强撑着,赶到了女人发给了他的地址。
“您好,我……”
话刚说到一半,何楷彦又猛地止住,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警察说明这一切。
一个陌生女人,给他打了个电话,叫他来认领尸体?
这听起来未免也太荒谬了,而且还很像是骗局。
他犹豫了片刻,却不料,一位女警先和他搭上了话,“你是叫何楷彦,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何楷彦有些诧异。
她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跟我来,有个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女警将何楷彦带到了一间写着“检验室”的房间里,里面的温度冷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何楷彦却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
打开灯,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一米多高的台子,上面还蒙了一层布。
不必多说,他也知道,布的下面是人的躯体。
但他没有往前走的勇气,直到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说,你的胆子就这么小么?”
尽管何楷彦没有听过几次,他还是一下认出了那个永远都带着几分嘲讽的女声。
只不过,当他看到女人的样貌时,他愣住了。
他本想出言反刺她几句的,但那个女人坐在轮椅上,她的腿脚呈现一种畸形的弯曲度,而她的其他部位也没有好到哪去。
她瘦得像是一片薄薄的、泛着光的刀刃,何楷彦甚至怀疑,她可能都没有七十斤。
奇怪的是,何楷彦看不出她的年龄。
在她身上,有一种诡异的矛盾感,她的皮肤紧紧贴在颧骨上,又没有皱纹,但整个人像是刚从棺材里挖出来一样,散发着腐旧的气息。
“凝姐,你和他说吧,我就先出去了。”女警的语气意外的温和。
她走的时候,关上了门,整个房间愈发寒冷了。
还没等何楷彦反应过来,被称作“凝姐”的女人推着轮椅的轮子,一把掀开了罩布。
“他不是刘叔!”何楷彦脱口而出。
躺在台子上的男人别说长得和刘叔没有半分相似,他的头发全都白了,一看就比刘叔还要老个二十来岁。
除此之外,刘叔出门时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冲锋衣,而男人身上则是一件墨绿色的宽大衬衫,看起来很不合身。
“你觉得,连dNA鉴定都认定他是刘辞林的人,还能有第二种可能么?”凝姐又是冷冷地说道,“还是说,你觉得我大费周章把你叫到溧州市来,就是为了和你开个玩笑?”
何楷彦咬住下唇,他盯着那具尸体的脸,看了许久,仍是找不出任何熟悉的感觉。
而凝姐直接递上了一叠已经装订好的册子,何楷彦翻开目录,只见最前面的便是“刘辞林尸检报告”几个大字。
一阵猛烈的眩晕感袭来,何楷彦扶着台子边缘,才勉强没有栽倒在地。
他强撑着看完了报告的内容,这具尸体是在林场中的帐篷里发现的。
起初,护林人以为又是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来林场里探险,他都见怪不怪了,但他进入帐篷后,才发现里面躺着一个老年男性。
那人起码有七十岁,左手保持着握持的状态,但他的手里却什么都没有,右手则是压在了身体下方。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个极其奇怪的姿势,像是在与别人对峙,又像是想要把什么东西藏起来。
更为诡异的是,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平静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好似从苦难之中解脱了那般。
护林人赶忙报了警,而因为刘叔的身份特殊,警方一录入他的dNA,就知道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