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试卷翻了个面,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呆住了。
原本答了一些的题目全部被涂黑,而试卷的边缘处则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好痛苦。”
“没有人能懂我。”
“为什么……我明明努力了啊。”
“喘不上气来。”
“难道我是废物吗?”
“什么都听不懂,我果然不适合学习吧。”
“谁来救救我?”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何楷彦往后翻,每一张试卷都被写满了类似的话语,后面的试卷还被画上了一些恐怖的画。
有的是一个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小孩,他身边围绕了很多巨大的怪物;有的是一些被怪物拆穿入腹的人类;还有数不清的、哭泣着的孩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密好友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楷彦!怎么样,找到矿石了吗?”
何楷彦被突如其来的这声招呼吓了一跳,他将那些试卷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又摇了摇头。
“没有,应该是被小莫拿走了。”他说道。
“嗯,我猜也是。”刘叔语气沉重,“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何楷彦追问道:“那阳台上的那个人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给他叫救护车?”
“他……没救了。”刘叔轻声叹息道,“我不知道他是得了什么病,但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只有空壳的人类,他的魂魄已经接近消散了。”
如果是有什么比死亡更为痛苦,那肯定是生不如死的活着。
刘叔一眼就看出,那个男人和小莫有至亲的血脉关系,也就是说,他是小莫的父亲。
而他变成矿石的这段时间里,每天都经受着来自神经的痛苦,那种疼痛是深入骨髓的,疼一下,都让人恨不得直接了断生命。
他却不知道遭受了多长时间的痛苦,好似在地狱之中受刑一样。
最可怕的是,他连终结这种痛苦的权力都没有,一直保持着清醒。
何楷彦恍惚地跟着刘叔离开了小莫的家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改变不了。
刘叔睨了他一眼,已然将他的心思看透,说道:“你肯定想知道,小莫为什么会去薛家山,对吧?”
“为什么?”他喃喃道。
“小莫的妈妈……”刘叔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是焦安市人,准确地来说,她是薛家村的人。”
何楷彦瞬间瞪大了双眼,“什么?!”
薛家村的村民不是集体死亡了吗,小莫的妈妈怎么会是薛家村的人呢?
虽然有一个女孩在那场灾难里活了下来,但那个女孩现在最多也就十几岁,不可能是小莫的妈妈。
“她出生在薛家村,但很快就跟着父母去了别的城市生活,也没有再回去过。”刘叔缓缓说道,“她避开了那一次的灾难,但是……”
据小莫的父亲说,所有离开薛家村的人,都会因为不明原因再次回到那里。
小莫的外公外婆亦是如此,就连小莫的妈妈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失踪,而是她病重时,对着小莫的父亲提了最后一个愿望。
“让我回去吧,我终究……也是要回去的。”
“他说,薛家村的所有村民,都有一种异能。那种异能可以让他们轻松获得巨额的财富。”刘叔继续说道,“但代价就是,一旦村民的年龄超过了二十五岁,他们就会不可受控地想要进山。”
起初,那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很快就会被村民们压下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想法会越来越深刻,就好像刻在他们大脑里的一道魔咒一样。
据小莫的妈妈说,她认识的所有村民,无一例外,最后全部都回到了薛家山。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父母宁愿放弃财富,也要带着她搬离薛家村。
但她不是被想法所操控才要回去的,而是为了小莫。
小莫虽然不姓“薛”,但他的身体里也流淌着来自薛家村的血,是薛家村的后代,也就是说,他以后亦会回到薛家山。
而小莫的妈妈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不想小莫也被这该死的诅咒操控。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解除诅咒的方法的确存在,但也必须进入薛家山,才能解除。
只有她回去,才有一丝的可能性,让小莫摆脱这种魔咒。
刘叔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她还说过一句话,薛家山里隐藏着一个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可以获得‘无上’的力量。”
“什么叫‘无上’的力量?”何楷彦不解地问道。
“超脱世界上的一切束缚,返老还童、疾病痊愈、寿命无限……甚至可以凭借这个力量,去往任何的地点或者时间。”刘叔低声说道。
何楷彦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呢?
小莫的妈妈知道,就说明薛家山的很多村民都知道,那岂不是大家都会一窝蜂地涌入薛家山,抢夺这种力量了吗?
刘叔瞥了他一眼,说道:“没那么简单……你和小莫拿来许愿的那种石头,就出自薛家山,它被当地人称为‘藻玉’。你们想得也没错,那个石头纯度不够高,达不到可以让你们梦想成真的地步。”
正是因为小莫手里地藻玉是极为粗糙的原矿,里面蕴含的能量很少,才会导致小莫每次许愿后,都会运气变差。
相当于小莫用自己的气运,来弥补了不足的部分。
然而,薛家山之中,却有一块用藻玉建起来的祭台,足有上千平方米的大小。
薛家村一直有个传言,如果进山的人能找到祭台,献上五种祭品,就能获得“无上之力”。
虽然听上去很简单,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成功过,就能说明它的难度了。
且不说薛家山连张地图都没有,进了薛家山还能出来的人,大多都变得痴痴傻傻,根本讲不出来自己在薛家山遇到了什么。
更何况,纵使有五种祭品的传闻,却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哪五种祭品,只知道这五种东西都出自薛家山罢了。
何楷彦攥紧了拳头,轻声说道:“那小莫去了薛家山,岂不是……凶多吉少……”
“还来得及,我去把他找回来!”
何楷彦一惊,赶忙说道:“别去!薛家山那么危险,您……”
“好了,我还是能认清自己的斤两的。”刘叔轻描淡写地说道,“风水师都要保命的手段,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不会出事的。而且我不去的话,那孩子真的要折在山里了。”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十二点三十四分。
刘叔笑着对何楷彦说道:“小莫是一个小时前离开的,他想去薛家村,就必须买下午一点的火车票。我现在去追,说不定还能将他追回来。”
“可是……”
何楷彦还想说什么,但刘叔心意已绝,他双手扶着何楷彦的肩膀上,认真无比地说道:“你先回家,等我的好消息,好吗?”
“如果您要去薛家山的话,那就带上我一起去!”何楷彦近乎绝望地喊道,“反正你们一个两个都能去,我有什么不能去?”
他当然也想救小莫,但他更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人能从薛家山全身而退。
无论是身为普通人的村民,还是那些富有经验的救援队,他们全部都沦陷在了山里。
刘叔虽然是风水师,却也不一定能敌得过山里的那股神秘力量。
他不能再看着自己的又一个至亲之人,去白白送死了。
倘若刘叔也消失了,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傻孩子,我自保是没问题的,但再带一个你,我可做不到全身而退啊。”刘叔点了根烟,“而且……”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看向何楷彦的身后。
正当何楷彦纳闷自己背后有什么,也想转头去看的时候,颈上猛地传来钝痛,便失去了意识。
他再次睁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何楷彦赶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手机,时间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而刘叔也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他已经到了焦安市,但小莫还是比他快了一步,进入了薛家山。
他尝试过了,夜间的薛家山使他毫无方向感,他只是走了不到几十米,就迷失了方向。
这会儿的他已经从薛家山退了出来,正好他还要置办一些东西,便打算明天再做尝试了。
看到这些消息,何楷彦的心中是五味杂陈,又喜又忧。
喜的自然是知道刘叔能够自由进出薛家山,不会被困住;
忧的则是小莫还没有被找到,而山里也不知道还有哪些危险。
简单地回复了一下刘叔后,何楷彦叹了口气。
刘叔为他准备的这间卧室不算小,他却觉得莫名的压抑,好似胸中憋了一口气,怎么吐都吐不出来。
他先是去厨房了找一些面包垫垫肚子,便打算去庭院里散散步了。
今夜的月亮分外圆,它垂落在不远处的两座高楼之间,散发着朦朦胧胧的皎洁辉光。
何楷彦推开了大门,眼前竟不是熟悉的场景,而是一片翠绿山林。
“我出现幻觉了?”
何楷彦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转头的一瞬间,却自己身后的门竟然瞬间化成了万千白色的光点。
何楷彦朝着门的方向跑了几步,他本来以为那只是个障眼法,但却发现门是真的消失了。
他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身在别墅,为什么打开门看到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而且,这里是白天,太阳高悬天上,似乎永远都不会移动。
何楷彦垂头丧气地跌坐在了地上,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只掏出几块零钱。
他本来就想着一个人去院子散散步,也没有带手机和其他东西。
虽说树林里面看起来并不阴翳,反而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但他并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忽然间,何楷彦感觉肩膀好似被人拍了一下,他抬起头,眼前的地面上多了一张书签大小的纸。
“刚才有这张纸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喃喃自语,俯身将纸捡了起来。
而从他手指接触到纸张的一瞬间,纸上渐渐浮现出了许多金色的文字。
“小彦,想必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一定很无聊。为了避免你忧思过重,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机关。”
“我知道,你以后肯定也会去薛家山的。所以,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所见的薛家山的投影。”
“我去除了那些致命的东西,你可以放心在里面探索。”
“而我也要给你布置一些任务,第一个任务,就是找到通往下一个机关的‘门’。”
“当你找到那扇门的时候,你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休息一段时间。”
“如果你想放弃挑战,也很简单,只要在任何一个入口处大声喊三遍,‘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去薛家山’,就可以回去了。”
“另外:我进入焦安市后,就有人盯上我了。他们肯定会去找你的,所以,学校那边我给你请好假了,别墅有隐匿的阵法,他们不会发现你的。”
何楷彦看完纸上的字迹后,那张纸便轻飘飘地从他手里飞了出来。
它飞到了门的位置,然后竟变成了一个高耸入云的白色柱子,比树林里的任何一棵树都要高。
无论何楷彦身处于哪个位置,他都可以看到柱子的方向。
刘叔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猜到了何楷彦独自待在家里,心里肯定不好受,说不定还会做出一些冲动事情;另一方面,也是想让何楷彦提前熟悉一下薛家山的场景。
只要刘叔经过的地方,他都会用琅琊镜将其投影到这个机关里面,所有东西全都是一模一样,只不过是镜像的。
而且,就算山里有猛兽,它们也不会去攻击何楷彦。
一想到自己也可以近距离接触薛家山的一切,何楷彦忽然兴奋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走入了树林之中,然而,刚进去几分钟,他就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迷失在薛家山里。
那些树太高太大了,树冠与树冠相互连接,已成了遮天蔽日之势。
在这样近乎黑暗的环境之中,何楷彦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从哪里进来的。
唯一能让他辨认方向的东西,就是不远处的那根白色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