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意识到自己躲不过的弗朗主动转移了与欢宴者对视的目光,然后将头习惯性地低下,用有些干涩的声音说道,“不会,至少在死之前不会。”
欢宴者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那么我的孩子,关于你的问题,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点,去争取吧,去掠夺吧,如同贪婪的我一般,将所能得到的力量握紧在自己的手中,就如同你所决定承担亡国之重一般。握紧刀剑者,仍有反抗之力。手无寸铁者,只能引颈就戮。这就是我的回答。”
“我的孩子,看看台下的这些宾客,其中又有几人是为了你而来?不过没关系,你大可继续野蛮生长,等到你成人之宴的那天,我希冀着场下的宾客能高呼你的名讳,而并非因为恐惧亦或是贪婪而参加这场宴会。
这是你我父子二人之间的约定。你大可在日后的岁月里随意蹉跎,亦可如同我说的那样,野蛮而又肆意地生长着,贪婪而又饥渴地掠夺所有你能接触到的力量,然后将你所在意的庇佑在身下。”
思索之色出现在弗朗的面庞之上,看着从始至终都一脸温和笑意的欢宴者,低声说道,“真的不像是一位神啊。”
“神?我的孩子,你心目中的神是什么样的?高高在上?毫无感情?漠视一切?我的孩子,你需要记住一件事情,神,也是必须要有人性的。而我、疯嚣女士、以及亡帝,活动在外面的化身,就是神的那一抹人性,而作为神性的本体,则始终在某处静静看着世间。”
“喵~主要是神的本体污染过于强大,如果真的本体驾临奥林,奥林可能一半的生命都会畸变成某种怪物~”窥密者将小脑袋伸到弗朗的手心之中,“所以说~每天足够吃到饱的小鱼干不可以断掉喵~否则我就把本体拉过来,让你们都变成信息纠缠的怪异体喵~”
亡帝嗤笑,“莫要听那坏猫乱说,除非是神战,神的本体不可离开自己成神的位面。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再说了,区区半神,就算放手让祂施展手段,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经过欢宴者和亡帝这么一解释,弗朗终于是明白了为何奥林可以在诸多神的注视中始终安然无恙。可是,按照他们两位所说,那晚上哈拿降临的显然是本体,可是为何……
疯嚣女士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眼神玩味地看着若有所思的弗朗,“小家伙,你不会以为神都是哈拿那种滑稽玩意吧~”祂伸出粉舌,轻舔自己的性感红唇,语气中满是讥讽和不屑,“丧失了信徒的神、死去的神、不在自己位面的神,叫祂神也不过只是客气一声,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往日的残影而已。”
欢宴者接过疯嚣女士的话,继续解释道,“哈拿的情况很特殊,祂早已经死了。所谓的残骸大抵就是祂的不甘心跑出来作祟而已。至于信徒,我只能告诉你神明和信徒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锚点那么简单。”
直到这时,弗朗心中的疑惑方才有所解答。作为神明而言,哈拿实在是太弱了。即便是经历了那么多削弱,哪怕是被提前唤醒,可作为书中记述的不可见、不可视、不可闻的神只,被一件甲胄,一把普通的重剑杀死的神未免太过可笑。
“原来如此。”弗朗点头。
“那么,孩子告诉我,你想要怎么做?”欢宴者温和而笑,显然颇为期待着弗朗的回答。
“还是需要让别人害怕一些啊……”弗朗举起自己的右手,细细回味着最近几次使用权能的那种奇异感觉,“我是怪物,怪物就应该让别人畏惧、恐惧,不是吗?”
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虽然有些生硬,但还是让欢宴者颇为满意,“对咯,就该是这样。不过要记得去追求人性哦,不然你迷失了,我也会头疼很久的。”
欢宴者意有所指,隔着那道内里透明的灰雾帘帐,这位看起来始终温和的神明将目光投向了某个努力在保持礼仪和填饱肚子之间寻找平衡的小姑娘。
“倒是个不错的儿媳,不要再说什么可笑的怪物不能和人类在一起的话啦,总得去争取争取吧,踌躇徘徊在原地算个什么好男儿?”
促狭的笑声自欢宴者身后响起,这个看起来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毫不客气的回头给自己的大儿子头顶来了一下,“还笑?你比你弟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两啊,都不怎么让人省心呢。”
丹肆嗤笑,“如果某个家伙愿意替我分担一下那些该死的事务,我倒是不介意去争取一下。”
欢宴者面色之上竟然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犹豫,似乎丹肆这个提议让他颇为心动,“真的?”
毫不客气地白了欢宴者一眼,丝毫不在意后者显赫的身份,“假的,等到那家伙什么时候能彻底不在乎我和她之间的身份差异再说吧。”
“喵呜~”窥密者自一盘盘好吃的面前抬起小脑袋,“有八卦的气息!”
丹肆翻了个白眼,“吃你的饭。”
“呜哇~不活了喵~弗朗欺负我就算了,欢宴者欺负我就算了,怎么你们一家都在欺负我喵~”
猫猫不理解!猫猫控诉!猫猫崩溃!猫猫大哭!
一旁疯嚣女士倒是饶有兴趣的凑过来一个脑袋,“妾身也欺负哦~那妾身算不算在那一家里面?”
欢宴者乐呵呵笑着,“不算。”
“嗤,真是冷漠的男人,让妾身欲罢不能~”
提起筷子,自某只猫咪爪子下抢食,一种杆状植物被弗朗放入口中,轻轻咀嚼,自有一股清凉自喉咙之间流入,颇为清爽可口。
抬眼正欲询问丹肆这是何物时,却看见莫西索端着一杯酒,向弗朗走来。典客干枯的手正要抬起运用咒术将其阻拦在外之际,却听见了身旁亡帝的话语,“不必阻拦,且看那小家伙有何话说。”
无人阻拦的莫西索迈着自血脉之中传承而来的优雅,一步一步踏上了高台,他向弗朗敬酒,随后有又向欢宴者众人分别鞠躬。
“血族,莫西索向各位冕下致敬。”苍白的面具被莫西索缓缓取下,随后挂在腰间一个特制的隐秘挂钩之上。
“哦?妾身记得你,倒是个有趣的小家伙。”疯嚣女士娇笑着开口。
“能被女士冕下称之为有趣,这是莫西索的荣幸。”露出了真容的莫西索温和一笑,却让一旁的弗朗有些呆滞。他曾经在痛不欲生的试驾过程中,偶尔会以猜测莫西索的真容而缓解压力,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莫西索的面具之下竟然是如此一张称得上俊秀的面庞,若是没有那两颗有些妖邪的獠牙,莫西索若是以真容走在街上,恐怕会引来一阵阵欢呼吧。
“那么你来此地是为何事?”亡帝似乎对莫西索很是感兴趣,“为了朕手中的那一部分血河而来?”
“并不是,莫西索深知自己并没有与您进行交易的资格,此番前来只是想要问欢宴者冕下一个问题,若是能得到回答,莫西索必然诚惶诚恐。”莫西索躬身,以最卑微的姿态乞求一个提问的资格。这是他们所有暗夜种族存续的希望,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责任。
“你是十多年前那一夜的小家伙,似乎我倒还欠你一个人情?”欢宴者温和而笑,“当你让弗朗来参与狂宴的试驾,便是已经料想到这一天了?”
“是的,种族之重在于己身,莫西索不得不……”
冷汗自莫西索额头之上缓缓流下,作为被注视的人,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欢宴者那隐藏于话语之间的杀意。可他不得不如此,将弗朗已然是眷属的消息隐瞒下来,并在合适的时间将弗朗的身份抛出,以求神明一睹。哪怕这一睹,是充满恶意的。只要能让他将问题问出,将答案传递出去,那么他并不介意一死……
“罢了,我也不想追究你为何不早些将消息传递给我。直说吧,你要问些什么?”最终,欢宴者还是放弃了将这个心思沉重的小吸血鬼吞噬殆尽的心思,只是继续温和地笑着。
莫西索抬起自己的头颅,直视欢宴者紫色的双眸,硬生生顶着欢宴者的精神污染,哪怕已经有两道血泪自眼角流落,“我的问题是,血河能否重生?”
欢宴者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窥密者也抬起了自己的头颅,疯嚣女士嘴角始终挂着的媚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莫西索问出了什么禁忌的问题。只有早有所预料的亡帝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有些压抑的场面。
欢宴者转动手中的酒杯,上下打量着莫西索,神情冷漠,毫不掩饰紫眸之中杀机,片刻之后,他随手将酒杯放到短桌之上,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着已经几近支持不住、全靠心中一股气支撑的莫西索开口。
“可以,很难。”
莫西索听见欢宴者如是说道。短短四个字,却让莫西索骤然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