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蒙蒙亮,此时中央城三号时区的时间来到了4:11Am,对于大多数生活在欧琛中央城的人来讲,这个时间是睡眠最深的时间段,熬夜过的人也才躺下不久,身体不断补充着能量为第二天的工作学习做准备。
不过那都是对普罗大众而言的作息规律,在埃斯文森发射场里,五百多座商业铺面大小的强光射灯已经开始了工作,广角模式启用之下,整座面积足以容纳上千标准大型体育馆的发射场被照亮,上千万流明的光度驱散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夜,即使是在离此处最近的五十余公里外的市区也可以看到这壮观的一幕,工业爱好者们最喜欢守夜专门来拍摄这壮观的景象,称之为人类社会伟大的证明。
商业贸易不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即使追溯到上千年前的古代,那时的大型海港也是几乎昼夜不息,从太空中的卫星照射图影观测,即使世界沉入黑暗,那些吞吐巨量货物的港口也是明亮依旧。
埃斯文森港是北部行政区最大的发射场,作为拥有超大型泊位的地面港口,这里肩负着整个北部行政区大量的贸易运输职责。在这样的重担之下,能够有着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了,对比之下,皇城的三个超大型发射场不仅体量更大,而且全年只有一天的检修时间,除此之外必须24小时满负荷运转。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中央城的发展受限于各种情况,包括但不限于人口、教育、商业行业类别等种种因素,即使帝国尽可能在平衡发展上面做足规划,各个行政区也有着相当显着的差距,北部行政区就是不那么发达的一个,当然这只是对比中央城其它城区是这样,放在帝国全境乃至星际社会,它都是极其发达的地域了。
这四个小时的整备时间不是为了给工作人员放松而设置,而是必须对燃料、货品仓储进行梳理和补充,这座发射场每天消耗的能源是个天文数字,如果说普通燃料诸如聚变熔盐可以通过发达的管网源源不断的补充,那么超大型货舰、工业舰所需的反物质燃料柱和暗物质就需要通过特殊手段运输,每天只能按照申请的110%补给,防止这些管制资源流入不该流入的地方。
平常不觉如何,现在的话,这样的运转“缺陷”是一个相当有意义的好消息,对于艺术家和阿列特来说。
在这四个小时内,由于发射场的停运,大量的智能机械设备都会进入自检模式,仅保留一些必要的安保安防措施还在运行。这些安防措施按照常理来说足以应付任何情况,但毕竟缺少了很多设备辅助,加上有内部的负责人里应外合,即使是超级智能网络“A”也做不到靠着留存的子个体即使识别,对从这里逃脱的通缉人物做出反应。
“我们的进入通道在西北角,罗马友谊号就停在那里,记住是七号门进去,别走错了。”
艺术家给阿列特叮嘱了一句,他刚刚从发射场的维修主管办公室里出来,从那位主管那里得到了为他们安排的行程细节。
严格按照设计好的路线前进是必不可少的,在帝国这片土地上,除开一些拥有特殊豁免权的人群外,实际上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超级智能网络的针对性监视。每一处摄像头每一个哪怕已经离线了的机器,都是监视者系统的眼睛,通过共时性二分算法,只要被赋予了相应的权限,那么找到某个人对于超级智能网络来说,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他们并不是想要通过设定好的最佳行动路线规避被监视者发现,他们做不到,即使是艺术家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如此,但这条最优化设计好的路线能够最大程度地拖延时间,延后被发现被定位的时间节点,这就足够了。
两人穿着预先准备好的工作服,步履平稳地朝着西北角泊位走去,此时整个发射场检修维护完毕,刚刚恢复运行,照射大灯在磨砂地面上投影出大量工作人员的影子,一切都和检修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异常,只是所有正在埋头工作的轮值人员都想不到,在这四个小时中,他们的两个同事已经换了人。
“嘿!加勒特!你们怎么在这里?你负责的不是三号发射场么?”
走着走着,一个方脸壮实,身高180cm+的男人从侧边走了过来叫住了他们,男人穿着黄黑污渍相间的工装,脚底的靴子翻着明显的毛刺,不知道多久没去保养过了,在那一头油浸浸的短发下是一张眼窝深陷的面容,脸上有着不正常的隐隐酡红,一看就是在休息时间不知去哪喝了一杯。
眼前的男人名叫扎利曼,是这里的高级技术工程师,和艺术家顶替身份的人级别相同,在事先了解的信息里,这家伙每天都要风雨无阻地在工作前喝上一杯金尾伏特加。这种行为在章程上是绝对违规了的,只不过这里不是管理特别严格的一级发射场,加上男人与发射场的总负责人强斯关系莫逆,所以只要没出大问题,所有的部门主管都对这个技术过硬的家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就是技术工程师这个群体的“特权”,比起从事管理事务的主管或者办事员们,他们赖以维生的是客观意义上的技术,待人接物人情世故抑或听话乖巧都只是加分项,真正和他们事业相关的还是他们解决问题的能力。
如果喝杯酒就能把工作效率提上来,让那些舰船长能够提前哪怕三十分钟启程,他们绝对不吝啬送他一个集装货柜的烈酒,更别说这所谓的规矩了。
艺术家在脑袋里迅速过了一遍和这个男人有关的所有细节,其它都很正常,例如经常在休假通宵泡吧,不喜欢打理形象,总是喜欢把一双鞋穿到烂出洞再换下一双......只是有一件事很奇怪,这个时间点尽管大多数工人和工程师都到了岗位,可按照那个名叫加勒特的原身给出的信息,扎利曼这家伙总是要迟到半小时左右,这是他改不过来的独特怪癖。
可今天,恰巧就在艺术家他们顶替了原身的这个日子,扎利曼突然早到了,而且早到了将近二十分钟......不!不止二十分钟!今天他甚至在凌晨四点前就到了!
艺术家突然视线扫到了扎利曼的左边裤袋,在那里,一张边角皱巴巴的卫生纸露出了一小截,艺术家的大脑迅速给出了判断,在遇到他们之前,这家伙还去上了一个大号,而且很是匆忙,因为在原身的关于这家伙的信息里有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点:扎利曼在吃饭睡觉上厕所和检修方面有着特别的某种“强迫症”,吃饭绝对光盘却也绝不少吃,睡觉必定铺平整个被褥且只睡床的正中间,哪怕歪了一点,也会浑身难受睡不着,原身加勒特曾经和扎利曼出差只有一张大床睡的时候曾经深受其害。
而在上厕所这件事上,扎利曼也有持续十数年的“强迫症”,每次无论什么样的大号,绝对只带五张纸,哪怕擦干净了剩下一张也会用掉。
如果带了多余的纸出来,只能说明一件事,艺术家作为行为学心理学造诣登峰造极的专业人士,马上意识到,一定是有紧急的事使得扎利曼的强迫症失效了,而且必须得是相当重要的事才行,如果这件事不足以调动一个人的全部心神,那么是绝对做不到影响一个人十数年如一日的深刻习惯的。
那么现在的问题出现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得扎利曼这么一个乖戾、脾气怪异的家伙变得紧张急躁,以至于打破了身体难以撼动的惯性行为呢?
电光火石间,艺术家的脑袋里已经闪烁了无数的推理和想法,一旁的阿列特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秉持着原身身份的行事风格,只是在一旁站着不说话,以免画蛇添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艺术家再次扫过眼前这个男人,注意到了他背负在背后的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艺术家的瞳孔隔着全息人皮面具在眼眶处的薄膜开始不断聚焦,从那泛着蓝色的黑底晶片模样上看出了那是一块信息板,信息板处于开启状态,上面陈列着一些被扎利曼身躯遮盖了一部分的数字,但凭借艺术家的知识很快判断出,那是整个六号场地的检修日志和停泊记录。
停泊记录?检修日志?综合扎利曼反常的举动,艺术家的思绪指向了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结果——上面有人来检查?不对!一定不是来例行检查的人,这是打着检查的幌子来搜捕他们的内务部执行人员,艺术家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他的脑袋里装着整个北部行政区的地图,离这里四百公里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内务部的支部执行机关驻扎,内务部本部从得到指示再到议会复核批准,再进行行动,绝无可能这么快把搜捕范围扩大到这里,秘密行动的缺点就在于此。
那么这就是支部接到机密指令后进行的行动了,以五皇子阿列特的身份,内务部的大多数人都绝对不知道他们要搜捕的人是谁,只知道其中一个目标不能击杀只能捕捉。
戴安娜可以允许莫德里奇对付艺术家,甚至允许利用她的弟弟阿列特来当诱饵,但绝对不可能让莫德里奇肆无忌惮地对他们出手,利益交换是一回事,但她的根本目的还是拯救她的挚爱逃离那本应悲剧的命运。
真正的死亡是她不能接受的。
想到此,艺术家便不再担心,以支部的水平,初期的排查和布置并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阻碍和麻烦,他们现在的身份是高级技术工程师和实习工程师学徒。每一个身份都是真实有效的,面对强大的谍报机构(尽管艺术家认为内务部除了个别精英外都是菜鸟)制造假身份是极其愚蠢的想法,这种做法只盛行于地下帮派、雇佣兵做些普通活,因为“假身份”这种东西一般人很难去分辨真伪,但内务部可不一样,他们的背后可是有着整个帝国的身份数据库在支持,突然冒出来的不相干人员,哪怕可以查到真实的背景经历,也会被重点关照调查。
等到内务部查到这两个人的情况不太对劲的时候,他们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在内务部力量无法直接辐射的地方,想要对艺术家造成麻烦简直就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