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济善思前虑后,决定如实相告。
“这……哎,侯爷您有所不知,地方也是无奈之举。
种粮收益太低,一亩田地用于栽桑,高产可采叶两千斤,卖价为白银五六两;
中产可收一千斤,可卖二三两;
最低产,也有一二两。
相比之下,如果是种粮,高产者亩产量是两石左右,中产米一石五斗,下者仅数斗。”
他作为户部尚书还是合格的,所有数字张口就来。
陈北冥脸色变得舒缓,他也查过粮食产量,陈济善没有说谎。
大乾平价粮价为大约每石五钱银子,则两石米仅值银一两。
与两千斤桑叶的卖价,竟相差五倍至六倍之多。
与一千斤桑叶的卖价,也相差两倍至三倍,只能堪堪与桑叶最低产量比一比。
更加不容忽视的一个因素是,按大乾律法,桑地不用交税。
大乾太祖以农立国,历代皇帝也算重视农桑。
“你放任地方如此做,可知后果?
那些人将百姓的土地低价甚至不花钱抢过来,改种桑树,养蚕,是可以增加朝廷的收入。
可是失地的百姓怎么活,由此造成的粮食减产,你从何处补?”
陈北冥厉声道。
他一路南行,所见到的流民数量众多。
由此引发的毁堤淹田、强征强买等一系恶事,也曾见过不少。
那些人夺去农民种稻的土地,后者因此只好租种土地,沦为佃农。
这就造成一个严重问题:
土地兼并!
“我们可向南梁和西秦购粮,而且我大乾湖州、南州等地产粮丰富。
侯爷此言有些危言耸听了吧,至于那些流民,自有地方官府处置。”
陈济善不服气。
“地方官府?他们只知道捞银子,何曾管过百姓死活?
本侯虽然还不知道湖州、南州等州府的情况,但你觉得那里的人会舍得丝绸利润?”
陈北冥怒其不争。
陈济善只考虑朝廷税收,却忽略人性的贪婪。
既然种桑养蚕更挣钱,谁还愿意种粮食。
“这……这……”
陈济善如坠冰窖,他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后果。
若是大乾粮食不足,而南梁和西秦又切断粮食买卖,非得天下大乱不可。
他久在地方州府任职,自是明白其中的猫腻。
那些地方官员贪墨起来,什么事情不敢做?
莫说是救助灾民,甚至都敢私下分掉朝廷用来赈灾的粮食。
到那时,别说是救灾,都有可能引起灾民动乱……
陈北冥起身走到陈济善面前,沉声道:
“本侯不管你参与多少,背后有谁,立即给本侯改回来!否则,就等着诛九族吧!”
“侯爷!侯爷救我!此事我参与不多啊。我只是在意户部的收入。
而那背后,涉及很多勋贵和地方豪门世家。
下官也得罪不起啊,而且……”
陈济善可怜巴巴抓住陈北冥衣襟。
他现在已经明白后果的严重。
改稻为桑,或许本身农税会减少。
但是由此带来丝绸的收入却是大大增加。
尤其是官办的织造局,更是出口丝绸的大头。
他们提供的收入,此前可以说是户部收入的主要来源
“而且什么?”
“而且此事有严相点头,下官若是改动,地方官府未必会听。”
陈济善终于说出核心问题所在。
陈北冥倒也不吃惊。
严嵩门生众多,若没有他的指使,地方州府不会如此配合。
或许他不会做得那么直接,至少会要求留足重量的土地。
但是,人性本就贪婪。
有些人更是贪得无厌,一层层传递下去之后,肯定会比之前的标准夸张数倍!
“此事你不用管,本侯自会与他打招呼。
同时也想看看,本侯的刀锋利与否!”
陈济善听得心惊胆战。
这次,不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但是陈济善还有额外的担心。
改稻为桑带来的巨额收入,怎么办?
若是让那些人再改回去,织造局的原料来源大受影响。
因此带来一系列后果,丝绸的产量会直线下降。
织造局上缴户部的钱财,肯定会大幅缩减!
那时候,户部又要面临巨坑……
这也是他一直躲避陈北冥的主要原因。
陈北冥看他脸色阴晴不定,明白他想什么。
“老陈啊,本侯让你看个东西。”
陈济善一脸好奇,不知道陈北冥会拿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