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前的空地上,架着一口煮沸的油锅。
咕咚咕咚~
热油翻滚,冒着油烟,不时溅起几朵油花。
看得出来,那温度已经加热到极限,只要有个什么东西进去,三两下就能熟透。
掌柜们走过来的时候,才觉察到不对,但为时已晚。
转过身,老兵们已经堵住所有去路。
油锅前的软椅上,坐着个锦衣少年,冷冷看着他们。
而罗府的主人,纪清嫣,坐在不远的凉亭下,背着身。
“夫人,这是何意,我等为罗府做牛做马,您就如此待我们?”
人群中站出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大声喊着。
“他是谁?”陈北冥问道。
丽儿看了眼纪清嫣,见夫人依旧背身坐着,明白了意思。
于是,便恭敬说道。
“他是杂货行的苏掌柜。”
陈北冥拿起手中的小册子,找到他的资料,念了出来。
“苏乾学,四十六岁,京城人士,在昭国坊与平康坊各有房屋一套,良田五十顷,卢家银号存有白银两千两……”
中年男子,也就是苏乾学,听得满头大汗,身上肥肉也抖了起来。
念的东西居然一字不差!
他心中除了惊诧,便是恐惧,深深的恐惧!
陈北冥拿着册子,冷声道:
“啧啧啧……真有钱,苏掌柜,你是怎么上下其手,弄到这么多钱财?”
苏乾学佯装镇定,瞪着陈北冥。
“你是谁?罗府的家事,只有夫人有权处理。”
“你是哪来的小杂毛,敢对罗府的事情指手画脚!”
“我看,肯定是这厮在煽动夫人,想毁掉夫人的产业!”
一众掌柜们明白,如果苏乾学被拿下,他们也跑不掉。
不用说,他们便达成默契,联合对付陈北冥!
对此,他早有准备,冷哼道:
“你们少转移话题,我说的可有假?”
苏乾学面色变冷,阴沉着脸说道:
“哼,你是想存心陷害老夫,肆意编造的东西,谁会信!”
其他几个掌柜同样说道:
“就是,你是要整治我们,当然都是编造出来的谎言!”
“呵呵,小娃娃,老夫纵横商场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你这种冤枉人的手段,真是太差劲了!”
“走,此人不能留,有他在,夫人的产业非得都让他给弄走!”
一帮老油条,贼喊抓贼!
几句话的工夫,他们就强词夺理起来。
若是个手段差一点的人,还真不是他对手!
陈北冥知道,上强度的时候到了,指着油锅道。
“接着嘴硬,我看你们能嘴硬都何时。你们不会以为,那油锅,是炸油条用的吧?”
几个掌柜见状,明白陈北冥不可能被吓到,于是转向纪清嫣。
“夫人,您就任由他糟践我们?”
“咱们都为夫人的产业拼搏大半辈子,这么多我们,不合适吧!”
“夫人,今天要是不给句话,人心可就散了!”
掌柜们的气势很嚣张,若是让人看见,还以为他们才是东家,纪清嫣是跑腿呢。
然而,即便如此,纪清嫣仍旧是个背影,没有一点转身的打算。
掌柜们明白,人家是下决心了。
方才的办法,没有任何作用。
但……
他们自以为,对纪清嫣的脾气拿捏十分到位,彼此对视一眼,马上换了口吻。
“不对劲啊,难道这小子用什么美男计了?”
“对,夫人莫不是不甘寂寞,搭上这个小白脸,您对得起死去的罗将军?”
“呵呵,夫人青春年少,想男人也属正常。”
“我们是身份清白的良民,你们无权对我们用私刑!”
一众掌柜嚷嚷着就要冲向纪清嫣。
他们清楚得很,纪清嫣最在意的便是贞洁之名!
只要在此事上做文章,必定是突破口!
嘭~
老兵头子将一杆铁枪,重重击在青石地面。
“反了你们了,要干什么?!”
掌柜们一看是他,吓得缩着脖子,纷纷退回去。
“苏乾学,你认不认?”陈北冥厉声喝问。
“老子不认!你们这是诬陷,我要去京兆府告你们!”
陈北冥再不跟他废话,方才做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也就是纪清嫣心软,给他们点承认的机会。
换成是陈北冥,直接快进到这一步了!
“将他扔进油锅,给老子炸一炸!”
“是!”
两个老兵架住苏乾学,就朝油锅走过去。
在距离油锅还有两尺距离时,这货就挺不住了。
“别……我认了!都是真的。”
他胯下湿了一片,尿液不断滴在地上。
苏乾学是真没想到,竟然玩真的啊!
两个老兵嫌弃骂道:“真他娘的不是个男人,怂货!”
“认了就去那边,将自己这些年的贪墨都写出来,签字画押,下一个。”
陈北冥目光再次投向掌柜们。
“你躲什么,就是你,请他进油锅。”
老兵们冲进人群,将一个干瘦老头架了出来。
“别炸!我说!”
好家伙,这个认得更快。
有了前边的例子,他可不想尿裤子。
掌柜们见两个最顽固的都认了,纷纷低头认账。
有的则动起了脑筋,干脆瞎写一通,打算混过去,上公堂再反咬一口!
反正财产不在自己名下,到时候,再塞钱,看看谁的话好使!
掌柜们各怀鬼胎,书写之时。
门口响起纷乱的脚步声,老兵们分开一条路。
一个穿着官服的白胖官员,在众多皂吏的簇拥下,迈着官步走过来。
看到锦衣少年,急走几步,躬身拜倒。
“下官吕祖荫见过侯爷。”
还在写供状的掌柜们,顿时僵住了。
吕祖荫是谁,那可是京兆府知府,他们的父母官。
他称呼锦衣少年为侯爷?
态度是那么谦卑!
再加上这么年轻的侯爷……
虽然勋贵里也有继承父辈爵位的年轻人,可能让吕祖荫如此对待的可没有。
你以为,谁都能指挥得动吕祖荫?
答案呼之欲出!
“知府大人多礼了,本侯有事想请教。”
“侯爷请说。”
“谋夺主人家财产,欺侮我朝功臣遗孀,该当何罪?”
“回侯爷,此乃罪大恶极,当处以极刑。”
啪嗒~
掌柜群里直接晕过去一个。
其他的也好不到哪去,委顿成一滩烂泥。
陈北冥用嘴呶呶掌柜们。
“这几个便是,请知府大人处置吧。”
吕祖荫拱拱手,阴着脸转身看向带来的衙役。
“通通给我带回去,上重枷!”
普通枷锁不过几十斤,重枷有上百斤重,是给死刑犯戴的。
这东西,能将人活活压死,压断脖子的都是常事!
掌柜们鬼哭狼嚎地被押走。
“呸!活该!”
“狼心狗肺的东西!”
“真不是人,怎么养你们一群白眼狼!”
罗府的下人,恨恨地看着他们,原来让自己过苦日子的就是这些东西!
而看向陈北冥的眼神,则变得感激。
侯爷好帅!
好想有这样的主家……
陈北冥看了眼那个柔弱的身影,她还是没转过身。
现在过去找她搭话虽然会收获感激,但落了下乘,功成身退才是上策,让她心生愧意。
想好之后,搂住吕祖荫的肩膀走到一旁。
“吕大人,将罗府的财物都追回来,有什么为难的你就说。”
吕祖荫受宠若惊道:“侯爷放心,这点小事怎敢劳您大驾,下官保证两日内全部追回。”
能有资格让陈北冥勾肩搭背,那可都是了不得大人物。
“呵呵,本侯欠你一个人情。”
“这……这怎么好意思,都是下官该做的!”
吕祖荫心花怒放,能让忠义侯欠人情,那得是多大面子!
“本侯跟陛下提过,抓捕淫魔龙胜,京兆府功劳不小。”
陈北冥决定再加把火,看看他怎么反应。
老小子要是没点眼色,那就没什么利用价值,可以给他挪挪窝。
“下官回去只办这件案子,今夜就能出结果!”
吕祖荫充满干劲,拍着胸脯说道,决定抱紧陈北冥的大腿。
陈北冥满意地拍拍吕祖荫肩膀,大踏步离去。
罗府转眼恢复了平静。
“夫人,他们走了。”
纪清嫣呆了一下,回过身,软椅上空荡荡的。
“他……他也走了吗?”
“嗯,什么话都没说。”
纪清嫣觉得自己的心痛了一下。
“我是不是太绝情了,他只是想帮我。”
陈北冥离开罗府,还没到随园,就被一辆马车拦住。
“侯爷,我家主人有请。”
看眼车厢上那熟悉的标记,陈北冥二话不说就钻进了马车。
内部到处都是顶级的材料,连个小垫子都是价值不菲的刺绣,针法繁复至极。
到地方时,舒服得差点睡过去。
这还是陈北冥第一次到五姓豪门的王家。
目之所及,峻宇雕墙,金瓦碧栏,假山玲珑,花木清绮,层层叠叠的院落楼阁似乎无穷无尽。
越看越觉得自己的随园就像个贫民窟。
千年豪族,果然不同凡响。
一个姿色不俗的侍女带着往内宅走去。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簇簇不知道名字的奇花开得正艳。
正欣赏侍女轻摇的出色腰臀,动听的琴声从湖中水阁里飘来。
飞扬的白色纱幔后,一个窈窕身影正在抚着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