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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半个月的功夫,半个凉州的人都知道京中新来的孙夫人是个十足享乐挑剔的人。

一到凉州便忙不迭的招买仆从,扩充排场。整日里不知买了多少丫头下人,自她来以后,街上的乞儿都少了些,据说愿意卖身的好些都进了孙府,想要谋条活路。

只是主家挑剔,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大半个月也没几个能被正经留下伺候的。

不过,孙家当家的夫人手松阔气,只要进了孙家的门,即便没能合格留下,也能试用几天便领几天工钱,对那些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来说,倒像是打了份短工一样,也没什么怨言。

因此即便主家挑剔,动辄辞人重招,也没因此坏了名声,城内一些日子不好过的人倒都很愿意来试一试。

这不,白藏又领着一批新来的去分派差事。

不多时,元序从外间回来,身后跟着个小小子。

“夫人,这孩子是二爷令人送回来的。二爷的意思,让夫人看着调教一番,以后跟在小公子身边伺候。”

孙承运自来了凉州便每日在营中忙碌,虽则妻儿都随军一并来了,但其实两人也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在一处。

如今家里的事情都是菀菀一人操持,孙承运即便偶尔回来一趟也是匆匆忙忙,只顾的上和菀菀说上几句话吃顿饭,无暇顾及府中琐事。菀菀这些时日的折腾、城中的流言他也不是没听人提起,只是全不在意,还说菀菀跟着他来了变成已经是吃了大苦头了,找几个合心意的人伺候也没什么。

对菀菀全然信任的样子,丝毫不担心她坏了自己的官声。

也不干涉查收府里的人员安排。这倒是他第一次送人回来,听着的意思还是要好好培养的。

菀菀思量着大概有些什么渊源,便看向那孩子。

那孩子看着六七岁的样子,瘦得皮包骨头,低垂着头看不清五官,脸蜡黄蜡黄的,一双露在外面的手干皴破裂的如同老妪之手,身上穿着一身不怎么合适的新衣还带着折痕,想是元序领到她跟前来之前带他洗漱了给换上的。

跟着元序进来后便自觉地跪在她的身后,不插嘴也不东张西望,安静的像个影子。菀菀注目看了一会儿,觉得他是个安分的,招招手将人叫到跟前。例行问了句。

“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顾怀源,十岁。”

菀菀眼眸微眯,看着眼前的小童多了几分兴趣。十岁了却瘦小的如同六七岁,这在边关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孩子的名字。

完全不像是一个流浪儿的名字。

“抬起头来。”

一个小瘦猴子,实在算不得好看,唯一出彩的便是那双眼。或者说是那对黑白及其分明的眼珠子,瞳孔里亮着光。

“名字是哪两个字?”菀菀忽的问了句。

顾怀源不疾不徐的回道:“是‘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的怀源。”

菀菀听他说到这两句时顿挫之间颇有曲意,仿佛克制着不唱出来,莞尔一笑:“庾信的《郊庙歌辞·徵调曲》,看来你不仅是识字还通晓乐理。想来给你取名字的人很是思乡,是你的什么人?”

顾怀源呆愣了一瞬,仿佛没想到菀菀会问这个,看到对方洞察的眼神,心头跳了跳,低头垂眸嗫嚅着道:“阿娘教的。”

顾怀源这番处境,提起阿娘语气眷恋又悲伤,想必他的阿娘早已不在了。菀菀虽然好奇对方是什么身份,但却也不想戳一个初见的小孩的心伤。

总归孙承运能将人送来又指名说以后跟着五福,想来是知道底细的。且她也会调查每一个就在府里的人。

所以有些话也不急在一时三刻就问。

她看向元序,微微一笑道:

“跟先前几个一样,先不必做什么,也先从去陈先生那里,外找大夫给他检查一下身子,开个调养方子,先把身子养好。”

之前借着招工,府里进了不少人,菀菀挑着身家清白、或聪明或老实或勤劳的留了一些。又从中挑选了十几个有潜质的让人教他们识字习武。其中几个身子骨格外瘦弱的,便让先养着身子。

领着顾怀源去洗漱的时候,看着他破布似得衣服下那根根分明的肋骨,元序就猜到夫人会安排这孩子先养身,所以早在心里做了安排。

此时听夫人果然如此,便要扬了嘴角道:“奴婢这就领他去南山院。夫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菀菀摇了摇头,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白藏又捧着账本进来,汇报了近期的开支。

菀菀翻了翻账本,捂着额头一阵发愁。

她出嫁时十里红妆,自是一生吃穿不愁,假装里的田庄铺子年年盈余,算算也是个富婆了。加之孙承运继承的财产和多年的俸禄,他们是从不缺什么黄白之物的。

但是如今她另有打算,比较种种花销难以计数。

她虽然现在还很富有,但也不得不开始考虑开源问题。

毕竟如今只是为了南山院里那批雏鹰的培养,预计的费用便已经不低。更遑论其他。

菀菀攥着账本沉思片刻,道:“还是能用的人太少了。我记得陈嬷嬷的次子是个有心的,你写封信回去,让他来一趟凉州。”

陈嬷嬷是菀菀幼时乳母之一,菀菀彻底断奶之后按着规矩身边是只留下一个乳母,也就是青阳的生母。其他几个则被乌拉那拉夫人遣去了将来会给菀菀做嫁妆的田庄上做管事。

菀菀出嫁前陪在身边的奶嬷嬷病逝了,倒是陈嬷嬷一家做了她的陪房,跟着去了孙家,继续帮她管理田庄。

菀菀出嫁后没多久,陈嬷嬷带着两个儿子来给她磕头。

陈嬷嬷长子刘义是个老实巴交的又胆小的,磕磕巴巴的请了安便多一个字也没有了,只流了满脑门子的汗。

倒是次子刘忠机灵,见状连忙磕了个头给兄长弥补着汇报了庄里的亩产和收成,还交代了在庄子旁的荒山上发现了温泉泉眼,问她要不要趁着没有别人发现把山头买下来。

山后来自然是买了,也交给了刘忠打理。

只是买了之后才发现,那泉眼不十分丰沛,做不了温泉山庄。

原想着不过赔了几百两银子,菀菀也不放在心上。刘忠却不放弃,废了大心思冒着劲儿要做点成绩。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处荒山被他开发着种了果树,又围着小泉眼开了几亩地,种了蔬菜。

等到菀菀怀孕时,荒山那里不仅能供得起两府四时果蔬,竟还有了盈利,能在冬日里供应大量新鲜蔬菜。

菀菀当时便觉得此人可用,问了他志向,他说只想尽忠,又说想让一家人富足,以后子孙能有出息。

所以菀菀当时除了赏他银子,还让他的长子脱了奴籍并送去书塾念书。

京中其他人手各司其职,不能轻易变动,到底还是她身边能用的人太少了,如今也只能调明面上的人过来试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