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依在嫡福晋怀里,听着额娘为她争辩,感动之余也有迷茫。
额娘对她要求一向严格,自小便要求她处处比人强。而她也一直顺着额娘的期盼长大。
额娘说她一定要嫁这世上最尊贵之人,她也一直这么要求自己,否则她这些年为了配得上那个位置而吃得苦受的罪又如何值得?
她更想不通明明前一天召她入宫时,表现得极其喜爱她且对庶妹十分冷淡的德妃娘娘,为什么转头就选了庶妹做儿媳却给她指了这样一门亲事。
所以那日,当听说自己被指婚给了孙承运,而宜修将在一个月后入宫的消息时,她立时便觉得天塌地陷、不可思议、难以接受、生无可恋。
只觉得自己过往十三年的努力和付出一朝之间全都成了笑话。
觉得未来毫无希望,一片昏暗。
尤其是额娘自小便告诉她嫡庶有别,她生来就比庶妹尊贵,也会一辈子都比她尊贵。
如今一场婚事,庶妹宜修成了皇家的侧福晋,而她却只能做个小小侍卫的妻子。
即便四皇子在孝懿皇后薨逝后再怎么不受皇上和德妃的重视,也到底是皇子。就算将来封不了王也能做个贝勒贝子,就算宜修只是侧室,那也是皇家的人,自己往后见了她岂不是还要行礼?
输给样样都不如她的庶妹,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以至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瞬间气血上涌,晕了过去。
但此事德妃已经和孙家通了气,阿玛也和孙家换了庚贴,就连皇上听闻也对这门亲事乐见其成,那便是尘埃落定成了定局。
真像额娘所说的无故去退婚,不仅得罪孙家,得罪促成此事的德妃,就连皇上恐怕也会觉得她不识好歹。
再者,无故毁婚,对她和乌拉那拉氏的名声都不好。
乌拉那拉家虽然只有她和宜修两个女儿,但乌拉那拉氏族中旁支兄弟姐妹众多,她不可能不顾及其他所有人。
真的静下心去想想,孙家这门婚事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否则德妃也不可能促成。
孙家虽是汉军正白旗,但孙父孙思克官至甘肃提督加太子太保、振武将军,手握兵权,简在帝心。
孙家原配所出的嫡长子定了大千岁家的四格格。
德妃保媒的这位是孙家嫡次子,乃继室敖汉固伦公主之女计氏所出,和她年岁相当,如今蒙荫做了宫中的侍卫。(私设)
虽说高门嫁女,孙家绝不在额娘为她挑选夫婿范围之内,但孙家男丁有一项祖训,让孙家男儿在众多高门中脱颖而出,成为时下珍爱女儿的各家夫人的首选。
孙家男丁三十五岁无子方可纳妾。孙家男丁在迎娶嫡妻之前也一贯洁身自好。
大千岁家的前三位格格都定了抚蒙,先大福晋爱女情切,才在临终前求大千岁为自己最小的女儿定下了这门婚事。
就是希望她能有有情人相伴,一生平安顺遂。
额娘虽然占着阿玛多数的情谊,但乌拉那拉府中也从来不缺姨娘侍妾,否则也不会有宜修。
她幼时读纳兰词,也向往过一生一代一双人。
只是额娘告诉她,皇室男子难免诸多内宠,她不能改变这一点,但可以学着拿捏妾室,笼络夫君。
那些手段她其实学的十分辛苦,总觉得那样得来的并非真情。
但她反驳不了额娘,因为额娘都是为了她着想。
何况皇家也从不是求取真情的地方。
如今因为德妃横插一手,她被迫免选,一切有了变故,那她是不是也可以争取一下不一样的未来?
菀菀攥着额娘的衣袖揉搓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扯了扯额娘的袖子,抬起头,软软糯糯的开口。
“额娘,这桩婚事已经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阿玛若是去退婚,岂不是抗旨?”
嫡福晋摸了摸菀菀的脸,一脸宠溺,又傲然冷笑。
“傻孩子,此事不过是德妃自作主张,皇上又没有下旨,怎么算是抗旨?”
菀菀看看阿玛,露出担忧的神色。
“可是……可是孙将军……这样不会连累阿玛吗?女儿不孝,不愿阿玛为了菀菀而被人为难。”
嫡福晋愣了愣,看向费扬古,心里也慌了神。她虽然自矜宗室之女,夫家又是满军上三旗出身,但也知道孙思克如今的官职在自己的丈夫之上,同是武将,也算得上是自己丈夫的上官。
如果孙家因为退婚恼羞成怒,岂不是害了家里?
但她在菀菀身上付出的心血令她实在不甘心让自己的女儿做一个寻常的臣妻。她不曾得到的尊位,是她心里不可言说的遗憾。
这些年她将这个希望放在女儿身上,只希望她一飞冲天,如何能接受她庸碌一生?
心里各种念头霎时间轮翻流转,万般思量,仍然没有万全之策,只能拖延。
“难道就只能让我们的菀菀受这样的委屈吗?老爷,妾身知道你也定是舍不得的。
这样吧,菀菀还小,不如就拖几年?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光景,我们菀菀如此优秀,若有更好的选择,想必孙家也不敢不识相的。老爷,你看呢?”
嫡福晋心里不无恶毒的想着,孙思克和费扬古这个在京的武官不同,他是要带兵在外征战的。战场瞬息万变,指不定哪天就……到时候孙家又有谁能奈何得了。
何况她对自己的女儿有信心,坚信她能配得上更好的人。
费扬古和嫡福晋夫妻多年,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其实他心里又何尝没有奇货可居的念头。
否则这些年也不会任由夫人挑起女儿的心性,还千方百计的帮着寻请诸多名师教导。
“菀菀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我又怎么舍得她早早出嫁?菀菀和孙家次子都尚且年幼,就算定下亲事,也不急在这一两年。
我还想多留女儿几年呢。”
费扬古慈爱的看着菀菀。
菀菀却觉得眼前的父亲形象实在割裂。
她不否认父亲疼爱她,她也是在这个家里一直得到偏爱的那个。
可这个慈爱的父亲似乎忘了宜修比她还要小两岁?
她不经思量,父亲对她和宜修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她知道作为既得利益者,她不必深究缘故,但阿玛的双重标准对待,真的仅仅是因为她是心爱之人的女儿,而宜修是他被算计后生下的产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