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身躯在那厚厚的锦被下找不出一丝分量,微微喘息着仿佛受不住那轻薄的蚕丝,原本胜雪的肌肤因病色而显得越发脆弱,双眼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泪。
如玉又似琉璃的美人未醒却蹙着眉,好似有万般心事难解。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的她如陷入无尽黑暗中,又似被沉入万丈深渊,无力、酸胀,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能为力,想要呼救却满口苦涩发不出一丝声音。
直到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低泣,有人声声的唤着:菀菀……菀菀……我的菀菀……
菀菀?菀菀是谁?
黑暗中摸索着,询问着,终于见到了一点光明,眼睫颤颤着睁开终于看清了眼前。
下一瞬便被人托着背拥入怀里。
她终于想起,哦~菀菀就是她自己呀。
这是一个熟悉馨香又温暖的怀抱,菀菀不自觉的用细嫩的脸颊在那肩上蹭了蹭,如幼时一样撒娇着喊了声:“额娘。”
又抬头喊了声:“阿玛。”
少妇人的脸上全然不见平素的尖刻,只有满满地对孩子的慈爱。
“菀菀终于醒了,你吓死额娘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
菀菀摇摇头,默默无语,实际上她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觉醒来原本气愤不已的事情,仿佛忽然之间就觉得不那么重要了。
只是觉得平白让父母担心,有些歉疚。
见女儿醒了这才终于放下心来,立马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锐利,倒不是对着菀菀,而是一转头看向身后关切着凑上来的丈夫,厉声质问。
“如此亲事,老爷难道真的要认下吗?莫不是要逼死我们菀菀?”
费扬古何尝不疼爱女儿,他与嫡福晋成亲数载才有了这个女儿,之后又连连得子,他和妻子一直觉得是这个女儿带来的福气。
何况,满族姑奶奶在闺中自来尊贵。
他对这个嫡长女更是如珠如宝的爱护着,从来都无有不应。
这次女儿因为不满婚事,气的昏厥过去,一晕就是两天,他急的是连口茶水都不曾喝过,又恰逢休沐不用上朝,就和夫人寸步不离的守了这么两天。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他疼爱女儿就能什么都不顾的。
“此事已经过了明路,就连宫里娘娘……”
一听宫里二字,嫡福晋登时柳眉倒竖。
“凭她一个包衣奴才,得了几分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菀菀尚未选秀她便想横插一手,不过就是怕菀菀挡了她的路,我们乌拉那拉氏不认她这个野路子的姑奶奶!”
费扬古看了眼门口,伺候的奴才丫鬟早就退了出去,这才纵容又无奈的劝着。
“夫人莫要再说糊涂话了,万岁爷下旨让德妃娘娘与乌拉那拉氏连宗,那她就不再是包衣旗乌雅氏而是我们乌拉那拉家的姑奶奶。
夫人今日这气话说过一遍就不要再说第二遍了,传出去了,是不满圣意,是大不敬。”
嫡福晋虽仍有不满,但大不敬的罪她还是不敢认的。只是看着女儿委屈,就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就算连了宗,她也不配对我菀菀的婚事指手画脚。我们菀菀才貌双绝,出身尊贵,正黄旗贵女又是宗室之后,就算是太子妃之位也坐得,如今却尚未选秀就被她草草的指给一汉军旗!
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此等婚事,岂是良配?
就算她人微言轻做不得太子的主,那他总有个适龄的亲生儿子吧?好歹是个皇子,居然宁可选庶女,这算什么?这分明是羞辱!”
“夫人!”
听到妻子越说越不想玩哈,竟然攀扯上了储君和皇子,费扬古不免急了。
嫡福晋出身爱新觉罗氏,年轻时更有过满蒙第一美人的称号。是不少八旗子弟的春闺梦里人,心性颇高。若非她出身宗室不能选秀,自己也不可能抱得美人归。
费扬古对她一向爱重,情浓时虽然不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也承诺绝无异腹之子。
谁料几个月也想不起来一次的妾室居然悄无声息的就怀胎到了七个月,还刚被发现就早产生下了个庶女。
毕竟是亲生女儿,没怀上也就算了,已经生下来了,自然要护着长大。
但这样一来便违背了当年对妻子的承诺,因此费扬古对嫡福晋越发愧疚宽纵,便也由着她这些年处置拿捏妾室庶女。
嫡福晋所说的被德妃选中的庶女便是当年那个瞒到七个月然后早产生下的,他的二女儿宜修。
宜修的出生几乎成了嫡福晋的心结,如今她又越过嫡姐被选入皇家,也难怪福晋气不顺。费扬古想到这里语气便不由的软了下来。
“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子的嫡福晋都只能是万岁爷钦定。即便是皇子生母也最多只能指个侧福晋或格格侍妾,德妃选宜修除了想让乌拉那拉氏和她的关系更加亲密,也是因为乌拉那拉氏适龄女子中只有宜修身份合适。难道你舍得我们菀菀为人侧室?”
合适什么,当然是做侧室合适。毕竟要是让乌拉那拉氏的嫡长女去给一个光头阿哥做侧室,那就不是拉拢而是结怨了。
别说他们不会同意,就是皇帝也不会同意。
“菀菀当然不可能为妾!”
嫡福晋眼睛瞪的浑圆,一副谁敢让她女儿做妾她就撕了谁的做派,端得凶狠。费扬古却觉得她赤诚可爱,宠溺的笑笑。
“我们的掌珠当然不能委屈。”
“那孙家的婚事呢?这就不是委屈吗?我们菀菀怎么能许给一个汉军旗的武将?菀菀工于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何能嫁给一介莽夫!?
老爷,不如把这门婚事取消了吧?”
费扬古眉头紧锁,看着妻子殷切得目光,自然知道她对这桩婚事极为不满。
又看向女儿,他的这个嫡长女确实优秀,自幼聪慧,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歌舞词曲一看就会一学就精,就连掌家理事,待人处世也无一处不妥。
他知道妻子教育女儿自幼便给她灌输要嫁便要嫁最好的男儿的思想。
这天下除了皇帝,谁又敢说自己是最好的男儿。只是皇帝比菀菀年长许多,菀菀长成时,皇帝已经四妃俱全,又宣布了不再立后,且立有太子。
所以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太子。直到年前他得到消息,知道皇帝派了亲信到石文炳府上教导石文炳之女宫廷礼仪的时候,他就知道女儿的太子妃是做不成了。
可太子的侧室也是妾。
他是男人,自然知道妻妾一字之差,身份天差地别,男人口头上的情真意切、一时爱宠都不如明媒正娶四字。毕竟也不是谁都跟佟家那个一样没规矩,任由侍妾凌辱嫡妻。
太子地位稳固,其他适龄皇子中,若孝懿皇后还在,四阿哥未必没有一争之力。但皇后薨后,四阿哥回到生母德妃身边。
他因为和德妃连宗,双方牵上了线,虽然接触不多,但他也知道德妃对这个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儿子没有多少关爱。
与乌拉那拉家联姻,拉拢孙家,也是为了给尚且年幼的十四阿哥争取利益。所以没有她才选更加受宠的柔则,而选了宜修这个庶女做侧福晋。
以他观察看来,若非皇帝不会允许一个庶女做皇子嫡福晋,德妃是想让宜修直接做四阿哥的嫡福晋的。德妃不想给四阿哥一丁点助力的念头很明显。
男人不是不懂婆媳争端,只是大多数时候懒得去管。
德妃不喜欢四阿哥,又怎么会喜欢和他一体同心的嫡福晋?
所以他才为了保下他的长女,答应了这两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