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外围围墙,蒙尘带着人小心翼翼进入到这个空屋中。
里面空空荡荡,自从发生了命案后,所有相关的东西都被官府收走,何况这里本来就先被洗劫了一番。
物是人非,颇显萧瑟。
“师兄,什么都没有。”抚勋带着其他师弟查找了一番,确认没有其他人藏在这里。
蒙尘站在庭院的中央,将手贴在眉心上,默默祈祷说:“愿太上洞玄灵宝天尊祝颂,灵谛师弟。”
灵谛就是死在潮门的无忘岛的人,他们现在就在灵谛的住所调查。
“师兄,官府把这里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剩下的我们也找不出什么了。”抚勋看着其余师弟一无所获,也为难道。
“什么!”,蒙尘有些焦急,很快又继续说:“淡定,继续找,草木蛇灰,总归是能留下一些线索。”蒙尘一边说着,主动走入了院子里正中草堂内。
草堂墙壁以泥土涂抹,除了几张粗糙的桌椅,再无长物,和一般人想象中的仙门弟子的住所迥然不同。
蒙尘走到了破败的窗户前,身体一弯,单手破墙,在窗户下面的墙缝中摸索着什么。
无忘岛的弟子都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窗户下,蒙尘猜测灵谛或许会给自己留下什么线索。
手指在墙缝的末端触及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指尖还颇为寒冷,像是个铁盒子。蒙尘心中一喜,立刻将那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一尺见方,厚约两寸,估摸能放下一本书的大小。
蒙尘立刻打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
“这到底是什么?”蒙尘奇怪,“仅仅是无忘岛的典籍,灵谛师弟会特意藏在这里吗?”
正在此时,蒙尘心中忽然有所感,下意识往左边看了一眼。
“因为那里面原本放着的,不是你无忘岛的典籍。”白衣男子恰在此时出现,望着蒙尘语气不悲不喜:“你能察觉到我,看来修为也是神道渊通五重了。”
“请前辈指点。”蒙尘立刻恭谨说。
“你不怕我吗?”白衣男子并没有收敛自己的气息,万千杀伐如修罗炼狱一般,唯独除了蒙尘其他人一无所觉。
“前辈的身上,我感觉到了无忘岛的气息,猜测您与我等大有渊源。”蒙尘说:“敢问前辈方才所说,这里面放着的不是无忘岛的典籍,到底是何意?”
“你师弟灵谛找到的,是一本无忘岛早就流失在外的书——万隐所写的初本《太上记》。”白衣男子说。
蒙尘不觉变色。
《太上记》翻印在无忘岛屡见不鲜,唯独初版早已不知所踪,如果灵谛发现的是这个,当真非同小可。
……
潮门河边,官府的衙役已经赶到,将船内的尸体一具一具运走。
河岸大堤两边围了许多人看热闹,对着此事指指点点,在他们看来,一次性死了这么多人是不多见的事,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
邱少鹄藏身在众人中默不作声。
“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死亡原因尚不可知,未必不会是安息之地的人下的手。”他在心中暗自沉思,“官府的人已到,这里再没有其他能探查的。若想知道这些人的确切死因,就得逆流而上,去河流上游看看,他们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打定主意,邱少鹄不着痕迹地离开了众人,沿着河岸向上游一路寻找。
这里已经偏离城内主区,越是逆流而上,两边民居也就越少,越是没人能看到那些船的行踪。邱少鹄如何寻找,也都找不到任何人知道那些尸体最初从何而来。
几番探查无果,邱少鹄也没有气馁,他早就想过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只是对方为何如此大张旗鼓,他还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已到城内边缘,繁华的建筑再也不见,眼前泥泞不堪的土路似乎预示着前不久刚刚下过大雨,路边草房杂乱排布,丝毫没有内城的整洁规划感。风吹过,带来浓郁的泥土气息,偶尔有人穿着破布粗衣从里面走进走出,看了邱少鹄一眼,也就不再在意。
这些贫苦的人,每天艰难的工作,也只够勉强糊口。他们没有余力去思考更好的生活,余生可以想见的日子,也只是照例被困在这里,和这些草屋土地般,日渐破败。
邱少鹄的眼中,露出些许悲凉。
对于这种,他有着特殊的感同身受。
忽然间,一股气息掠过他的感知,让他不由得微微一颤。
眼底琥珀色闪动,敏锐捕捉到了那气息的由来。
这股让人熟悉的感觉,他绝不会错过。
路边经过一个人,邱少鹄身体错开,尽量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随后身形一矮,在无人察觉的状态下藏在了一个草屋的拐角处,紧盯着对方的去向,遥遥跟了上去。
邱少鹄的双眼倒映出对方的背影,就像观察着猎物的狼。
那人穿着的皂色短衣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显然不是这里的居民。他对这里早就轻车熟路,复杂狭隘的土路中依然走得很快。
不多时,就走到了最里面的一座草堂前。门户已经大开,里面有几个人影已经聚集在里面。
这间草堂和外围其他屋子一样破败,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里很干净,主人想必一直勤于打扫,即便身处淤泥,也不忘本心高洁。
邱少鹄见对方直接走入到里面,转而闪身到草堂屋顶上,避免被人发现。
在高处小心翼翼向下张望,能看到里面或站或坐,许多官差凑在一起。
“这无头尸案查了这么久,不知何时能交差。”
“听说这里的人自从两年多前来到这里,就一直和周围交往很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今天我们来这里一看,肯定又有什么人来这里胡乱翻找了,本来就没什么线索,这下更无从找起了。”
“可上头还催得紧,咱们都来查多少遍了,非得要咱们三番两次再来查,呸,要我说查个屁!”
等邱少鹄跟踪的那个人也走了进来,官差纷纷站起来,“呦,师爷可算来了,赶紧的吧,弟兄们都等了半天了。”
“好说,好说。”进来的师爷拿出纸笔,熟练地准备记下官差们的笔录。
一个官差的班头随意说:“还是老样子,能查到的以前都查一遍了。这里的主人叫令地、还是零底来着?年纪二十岁出头,平时和他人没什么来往,街坊四邻也说他没什么特殊之处。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据说他信一些鬼神,怀疑和一些道观有关……”
班头说的很快,师爷照旧能跟上记录下来。
在邱少鹄的位置,能直视所有人的情况,他黄褐色的眼底中,分明能看到,那师爷的脑海中,一团黑色的虫影,跳动不定。
他也是被安息之地迷惑的人!难怪看到对方的一瞬间,邱少鹄就感觉到不对。
为什么安息之地的人会来查这个案子?
不过如果一直跟着对方,或许就能知道那“信物”的踪迹。
邱少鹄打定了主意,一直耐心等待。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师爷的笔录记完,官差们反复寻找几次,再也没有其他线索,于是决定一起回去交差,师爷也与之一起行动。
等他们离开草堂后,邱少鹄再度跟了上去。不过跟了两步,邱少鹄就觉得掣肘多多。这些茅草屋附近地形狭窄,想要隐蔽行踪极为不易,对方像之前只有一人还行,眼下人多眼杂,想要盯梢又不被发现就分外不容易。
就在此时,官差们绕过一个拐角,冷不防对面小路中出现一个推着车的老者,和他们撞了个满怀。官差们大呼小叫,老者的推车也翻倒,里面装的东西都洒了出来,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哎呦,老家伙,你没长眼啊!”
“一车泔水,都把老爷们的衣服弄脏了!”
官差们怒气冲冲,朝着老人围了过来,老人只得跪地求饶。
“住手!”邱少鹄神色一变,立刻赶了上去,将老人护在了身后,直视着这些官差说:“你们好歹也是吃皇粮的,眼下却在此欺负一个老人,也不觉得害臊吗?”
“嘿,小子,你还要硬出头是吗?”一个差人拿起威吓的水火棍就要给邱少鹄一点颜色看看,冷不防班头一把拦住了他。
官差的班头冷冷看了邱少鹄一眼,看这个年轻人面色白皙、眼睛明亮,不像是一般贫苦百姓,若是读书人、兴许还可能是个秀才,倒也显得理所应当。
朝廷早有谕令,凡是中了秀才的学子皆不用纳税,而若平头百姓冲撞了他们,还会被抓去打三十大板,可谓皇恩浩荡。
因此若论身份,眼前年轻人不知比自己高多少,又何必去触他的霉头。
班头的脸色青了又白,最后也没说什么,带着自己的人就这么离开了。身后官差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还都是跟着一起灰溜溜地走了。
邱少鹄趁机将老人扶起,就这一个动作,狭窄的街巷里,就不可避免和那些官差有身体接触。
接触到那个师爷的一瞬间,邱少鹄不可查觉地在对方身上多放了一件东西。
“小伙子……谢……谢谢你啊。”老人徐闲虽不明白为什么官差走得那么干脆,但还是对邱少鹄道谢。
“没事,举手之劳。”邱少鹄见老人穿得淡薄,掏出一串铜钱想要留给老人,没想到老人并没有收下。
徐闲摆手说:“老头子我虽然年老,但还有手有脚,能自己讨口饭吃。我还有儿子,在官家也有个活计,算是日子还有点盼头。小伙子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我真的不能要。你要是真想帮我,我还有个孙子,现在天天在家读书,过几年也要去考试,我看你也像个读书的,要是有时间,就来我家里帮帮我孙子读书也好。”
邱少鹄点头道:“好,如果老丈你需要,我回头还会来看你。但我现在还有别的急事,就先不送你回家了。”
邱少鹄和老人徐闲分别后,飞快朝着那群官差离开的地方赶去,眼神如炬,追赶着空气中残留的一缕奇特萤火。
他方才偷放在师爷身上的是一块夜荧石,白天看不出异样,等到晚上就会发出幽光。那种光在邱少鹄的眼中此刻就是最好的标记,纵然相隔很远,也能看到它翠绿的颜色。
邱少鹄很快追上了他们,见他们在街市上闲逛了一阵后,径直进入到官府衙门里,师爷也进去了之后很久没有出来。邱少鹄就耐心等在外面,他相信这还不是最后的终点。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师爷果然再度出来,他这次小心翼翼,尽量走不引人注意的道,向着一个地方赶去。在小巷里左拐右绕,生怕别人发现自己。
最终,走到了一户大门前,径直走了进去。
邱少鹄飞快跟了上去,只见一间当铺伫立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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