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张晓朵来到小镇村己有八个多月,快要到临产期,她肚子圆鼓鼓的,每走一步路都觉得费劲。
夕阳落下,张晓朵走进小卖部买白糖,潘大婶坐在门口嗑着瓜子,嘴碎地问:“快要生了吧?”
“嗯。”张晓朵懒得搭理她。
潘大婶不依不饶地又问:“怎么没见过你老公,哪里的大老板?”
张晓朵拿上买好的白糖,冰冷地笑道:“打工仔一个。”
没走几步路,张晓朵便听到后背传来潘嫂不屑的风凉话。
“有什么了不起,指不定是哪来的小三小四,跑来这里生野种,见不得人。”
张晓朵回头狠盯了她一眼,潘嫂便闭上嘴巴,面不改色地接着嗑她的瓜子,跟小卖部的王大妈在那唧唧咕咕。
苏医生拜托她在市医院的朋友帮张晓朵安排床位准备待产。她为表感谢就请苏医生吃晚饭,贾大可主动请婴掌勺下厨包揽这次谢功宴的饭菜,他们也就没下馆子,毕竟在家吃得便宜还卫生。
鸡鸣声响个不停,贾大可趁着微弱的月光到菜市场拎了几个大袋进厨房,忙了一会才折回档口继续包烧麦,他为了这顿饭可下了不少心思。
到了晚饭时间,雷瑶瑶这会正忙着给一个外来游客量身修改旗袍,“叮叮叮”门口铃铛响起,苏医生领着大黄走了进来。
“苏医生,你先坐会,大可在里面做饭呢。”
“我去帮忙吧,你帮我看着点大黄。”
苏医生拿起茶几上的扑克牌给大黄,说:“你在这里乖乖地数数,听瑶瑶姐的话,知道吗?”
大黄有些抗拒地拉扯着苏医生的衣角,扁着嘴,期期艾艾地说:“不要,我要,跟着木木。”
这会,张晓朵刚好回来,她把手里的白糖递给苏医生,从茶几底下的收纳篮拿了几包千层酥给大黄,说:“想不想吃?拿着吧。”
大黄看了眼苏医生,经她同意后才接过张晓朵手里的千层酥。
“你进去帮大可忙吧,这里有我在。”
大黄坐在地上,撕开包装纸,吃着千层酥拿扑克牌在玩。
“大黄,地上凉,你快起来,坐沙发上。”
张晓朵刚想要拉大黄起来,被苏医生给制止,说:“由他吧,从小的坏毛病,苏爸妈又打又骂都改不了。”
雷瑶瑶向苏医生抛来一个座垫,说:“苏医生,我听说苏爸妈好像入了邪教,连大黄都不管了,到处去求神仙药,这不是在打你脸吗?这老两口真是够可以呀。”
“我说了他们不听,跟他们闹了几次,都懒得再管他们了。”
小的傻,大的作,苏医生一个头两个大,她让大黄坐到座垫上,叮嘱说:“要听话,木木去做饭,你乖乖坐着,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大黄乖乖地点头,自个儿坐在那里自娱自乐。
张晓朵抓起沙发上的一本育儿书翻开有折角的那一页接着看,她拿笔圈重点,记在本子上。
“吃饭了,都过来吧。”贾大可亮开喉咙朝外喊。
“大黄,别玩了,把扑克牌放好过来洗手。”
一声令下,大黄将散乱的扑克牌收拾好放回茶几上,跟着苏医生去洗手,他自觉地坐在门槛上,她搬来一张凳子,端来一碗蘑菇豆腐汤,给他系上一次性围兜,说:“喝完再给你盛饭吃。”
贾大可此刻干饭最为积极,他早上忙过头,中午又没吃好,这顿晚饭得把营养给补回来。
“前两天看你还是病恹恹的样,这会倒是生龙活虎,苏医生,大可的病就你能治得好,你就是她的良药。”
雷瑶瑶觉得贾大可活着特窝囊,根本没个男人样,故而特意拿话激他。
贾大可压根不当一回事,不接她的茬,端着一碗汤过去陪大黄坐在一起,说:“苏医生,你去桌上吃饭吧,我来陪大黄。”
苏医生也就只能在这样的场合跟贾大可大方见上一面,她在这里可以不用避嫌多看他两眼,那份暗藏在心,无意识的微妙情感表达,在场也就只有大黄看不懂吧。
雷瑶瑶火眼金睛,看破不说破,她夹了一块番茄给自己,堵住那张不说不快的嘴巴。
就算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张晓朵也识趣,难得的见面,在这个没有人言可畏的聚餐地,她不想捅破他们那层窗户纸,想给他们留些空间。
“木木,我喝完了,我想吃大鸡腿。”
大黄端着空碗缩到苏医生后面,她夹起一个大鸡腿给到他手上,再把他那个大号不锈钢碗盛上白米饭,把饭桌的菜品每样夹一点盖住整个饭面,撒上汤汁。
张晓朵感慨道:“苏医生,大黄这病有办法治好吗?”
大黄这样也算是废掉了,以后能有什么出路,真是令人哀怜。
“他这个病是天生的,目前医学还没有对症药物可治,这辈子恐怕也就这样了。”
苏医生当初萌生学医的念头来自于大黄,他从小就呆在她身边,早就将他视作自己的亲弟弟,希望有一天他的病能治好。
“晓朵姐,你还是少往外跑吧,老实待在家里,特别是人多的地方,你最好不要去。”
“这倒没什么,我注意点就行,就怕产后那段时间行动不便,要麻烦到瑶瑶。”
张晓朵没有多余的钱去月子中心,更不可能请保姆全天照料,顶多请个临时工,她这会己能想像孩子出生后捉襟见肘的贫苦生活。
“晓朵姐,你这是哪里的话,我可是孩子的干妈,这一关熬熬就过去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保持好乐观的心情,平安将孩子生下来,其他的就别再多想了。”
雷瑶尽所能地安抚张晓朵,她想到当初如果自己能稳定情绪,不被那个人渣左右,此刻她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悔恨终生。
“瑶瑶,宝宝又在踢我,将来一定很皮。”张晓朵摸着肚皮时不时鼓起来的小包,跟肚子里的小调皮互动。
此刻,她想到沈番心里一阵冰寒,如果他知道她怀孕并且要生下孩子,会不会跟雷瑶瑶的前男友一样,逼她打掉孩子,或是等他生下孩子再从她身边夺走,还是......
张晓朵臆测出来的每个可能性都不是她能随意承受的重量,随后便退出脑里的奇思幻想,回到现处的生活中。
“晓朵姐,我想听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
雷瑶瑶把头贴在张晓朵的肚子上,听着小生命的动静,心里早就翻山倒海,她泪眼朦朦,感叹着天意弄人。
晚饭后,她们三个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紧靠着彼此一同看电影,而大可则留在厨房给她们煮银耳鹌鹑蛋红枣糖水,大黄坐在地上的座垫上继续玩扑克牌。
电影里讲述的是一个城市小女孩被拐卖到山里,后来几经磨难,长大后跟亲生父母相认的故事。
雷瑶瑶手上拿着一包抽纸,一张接一张地抹眼泪,哭得那叫一个厉害。
“瑶瑶,你怎么比我这个孕妇还多愁善感。”
苏医生也忍不住吐槽雷瑶瑶说:“就是,连我这个从小被收留在孤儿院的人也没你这般煽情。”
“苏医生,要不然说你无情,你呀,就是遇事太冷静,你看看大可,早晚得被你气出病来。”
“你们也帮我劝劝大可,他就不该为了我做那样的牺牲。”
张晓朵瞅了眼大黄,说:“苏医生,单从苏爸妈不顾你生命安危为求一子逼你喝符水,我就站在贾大可这边,你也知道生出来是弱智儿的概率有多大,如果你跟大黄一直是夫妻关系,他们催你生就在理,你永远躲不掉,将来你怎么办?”
雷瑶瑶也站队贾大可,说:“你就冲动自私一点吧,苏医生,没人会怪你,狠狠心跟大黄把婚离了,我相信将来要是苏爸妈不在,你想要把大黄留在身边照顾,大可也不会有半句说辞,可你们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
她们这拨神助攻得来了苏医生敞开心扉的回应。家丑不外扬,又有何人知晓在意事情的真相,不过都是为了加快信息流的扩散而四处招摇夸大其词,当个评头论足的吃瓜群众罢了。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你们以为苏爸妈在我面前拿刀抹脖子是在演戏吗?”
张晓朵为之惊叹,说:“苏爸妈真的是个狠人,大可跟我们说的时候,我们还一度以为他们是在给你们演感情戏码呢。”
“他们这样做跟那班人贩子有什么区别?这不都是把人往绝境里逼吗?”
雷瑶瑶眼神里的杀戮吞噬了她原本柔情的心,紧握着苏医生的手,对她多了几份怜悯。
“苏爸妈对我并没有恶意,老一辈人血深于水这个思想根生蒂固,也不全怪他们,可孩子我是坚决不会要的,大黄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我不能犯这个傻。”
苏医生也算是人间清醒,都被逼到这个份上还能这般拎得清,足以证明她理智得可怕。
“苏医生,你还记得被送去养老院之前的事吗?”
张晓朵想到了Karl跟他多年走散的双胞胎妹妹,这份伴随着一辈子的牵挂,最终成了他今生的遗憾,她在想要是苏医能找到亲人,回到他们身边,事情也许就会迎来转机,这个症结也能随之解开。
“不记得,送去孤儿院的时候还很小,后来又生了一场大病,对于以前的事,我真的想不起来,但我经常会做一个很奇怪很真实的梦,在那个梦里很吵,有个人一直在喊我,妹妹你去哪了?但我就是看不清他的脸。”
这个梦伴随着苏医生长大,每次醒来就像刚发生的一样,印象特别深刻。
“你还有个哥哥?”
雷瑶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朝苏医生这边看过来。
“不确定,只是个梦而己,但在我仅有的记忆里确实听到有人叫我木木,除此之外,其他事都没有印象。”
苏医生镇静地就像在跟她们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张晓朵也能理解,养之恩大于生之恩,长久相处下来的陪伴最长情,而血脉相连的情感没有得到很好的维持也会产生隔膜,最后跟陌路人一般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