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工厂正式上了营业执照后,就得开始上税,铁匠老头儿以这个为由跟县里的几番协商,终于得到县里点头,由县里出面给他们厂居民户口的正式职工申请各种基础生活票证,每个月随工资统一发配,这招工信息一贴出去,立马吸引了不少刚落户县城找不着工作或者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国营工厂捧上铁饭碗的,加工点的工人人数从十几直线上升到好几十,不少计件工也跟着转为正式,另外铁匠老头儿还收了俩从乡下领来的小徒弟,一个月管吃管住再给十二块钱,俩半大小子长得就是虎头虎脑一脸老实相,见到季惟躲着没敢说话,被他们师傅呵斥了才畏畏缩缩喊了声“老板”。
季惟看着铁匠铺子后院门口那块“东方皮具加工厂第二生产车间”的招牌满意的直点头,心里琢磨着等回去找到合适的地方也往门口挂一块,看上去也能正规点。
她绕到前门去看那间已经歇业许久的铁匠铺子,跟铁匠老头儿商量,“公社里都开了分管点,这么大个县城不能连个门脸都没有,我思来想去还是这儿最合适,要不你去打听打听,或租或买都成,咱们自己铺面的商品全部配备商标和外包装,也能跟二道贩子的区分开来。”
现在县城里的人买东西基本都上供销社或者国营商店去了,工厂里用机器压出来的东西比人手工大的更齐整,价格也更低,这间铁匠铺子早就没啥生意,而且像这样公私合营的铁匠还有好几家,上面有意关停几家,所以铁匠老头儿辞工后就一直没再安排新的铁匠来,好好说说应该问题不大。
既然已经提到这了,铁匠老头儿主动道:“这间房子当年是我们家的祖宅,现在前面沿街这屋的地契在公家那,后门那院却还在我自己手上,如果到时候能把前面买下来,老板你就顺便把我这后院一块儿买了吧,能让它们合回到一个证儿上,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愿。”
这年头的人在乡下的全靠自建,城里的除了早些年的自留房就得等着单位分,基本没啥人买房,房子也不值钱,更不讲究啥门面房不门面房,像这样一个带院的小宅子充其量也就几百块的事,还省房租了,季惟求之不得。
等到她说到此行的真正目的,一直对她有求必应的铁匠老头儿终于犯了难,“找印刷厂是没啥问题,咱市里就有,但是机器真没地方找,别说咱们这个小小奉天,就是全国上下能造机器的工厂也没几家,就算有人也不一定乐意跟咱们打交道,国营工厂里好些机器还是从外国运来的呢,不然就得找外国专家提供技术支持才行。”
季惟差点都让他说灰心了,好在铁匠老头儿紧接着又道:“不过咱这也不是啥大问题,铸几个铜模就能解决的事儿,控制好温度往皮子上一压,想烙啥烙啥。”
“那敢情好。”季惟把商标和外包装的设计图交给他,“你安排一下这几天把铜模做出来就去一趟市里,这边我会另外找俩人过来暂时帮你盯几天,记得多带个人路上也好有个照料,花销啥的也别省,咱厂子虽然刚起步啥都缺,就是不缺钱,回来我给你报销。”
搁哪个厂里,甭管国营还是个体,铁匠老头儿都敢打包票,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对职工这么上心的领导了。
他愈发庆幸自己当时做了个正确无比的决定,“您就放心吧,我绝对把事儿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季惟还得准备五一员工福利,拿了花名册就走了,也是打眼一瞧才发现,喊了几个月的铁匠老头儿居然跟她是本家,都姓郭!
关于这个员工福利,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花儿来,最后还是决定抄国营工厂的作业,发一些肥皂白糖之类比较实际的东西,只不过人家是票证,她更简便点,是实物。
两边加工点的正式员工加起来,得有个一百一二十,就算每人只发半斤白糖也得五六十斤,再来个百来块肥皂……
自家偶尔买个一样两样也就算了,这么多东西,就算她有票证都费劲的很,还不如直接画点儿得了。
她推着自行车边走边想,也不知咋的,走着走着就往庄呈昀住的那小院去了,等回过神来,已经快到门口。
院子里,小常似乎在跟谁说话,“那这事就拜托你了孔院长,呈昀同志从省城回来就一直高烧不退,又坚持不肯上医院,这几天只能辛苦你每天给上门看诊……”
高烧不退?
季惟下意识往院墙底下藏,思绪却随着那一板一眼的男声,越飘越远。
就算没生病,也不见得会再来找她吧,她的不辞而别就已经表明态度,他又不是那么不知趣的人,当初拒绝给她地址不就做得挺好吗。
呔,还管他那么多做啥,生没生病跟她有啥关系,他是别人的丈夫自然会有该关心的人来关心他照顾他,哪需要她在这儿猫捉耗子。
“这倒没啥,能给庄同志看诊是我的荣幸,只是他这个情况实在不太乐观,风寒加旧疾,如果今天的退烧针还不起效果,我还是建议尽快联系省城那边的医院,让他们派专家带进口的药物过来,如果再继续拖下去,只怕会伤到大脑,这个责任咱们谁也担不起。”孔院长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刚准备迈开的步伐又犹豫了……
旧疾?
是背上让大黑熊挠的那个吗?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当时凶险至极的那一幕,季惟的心也跟着狠狠揪了一把。
起码在当时,庄呈昀应该是很在意她的吧,不然哪有人肯在那样的紧要关头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豁出命去呢。
她沉思良久,还是拿出神笔凭空画了一颗退烧药。
就算是还债吧,治好他这一次,她就再也不欠他啥了。
光明正大的送进去肯定不太现实,小常不可能会给放行,给那位姓沈的院长估计也行不通,哪有医生会给病人吃“来路不明”的药。
她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找贺耀东他们帮忙。
听说让他给庄呈昀送药,贺耀东老大不高兴,“我不去,凭啥你关心他不关心我,我才是你对象!”
“嘿,你还矫情上了是吧!你生病了吗,你发高烧了吗!”
贺耀东怏怏摇头。
“没有你跟我这儿叭叭啥。”季惟一巴掌拍他后脑勺,“赶紧把药给人送去,他这会儿应该正烧得迷瞪,直接塞他嘴里喂下就成,记得别让小常看到,也别说是我给的。”
“不让小常看到,这咋送,咱们也不会隐身啊!”另外仨狐疑,季惟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说你们就不能假装找小常有事把他支开,再进去喂吗,不然我让你们四个人去干啥,显示你们人多?”
就为这事,连分管点的生意她都得耽搁了呢。
打发走四人,她亲自坐镇,果然就她跟杨冬梅两人根本就忙不过来,别看不是集日,有贺社长的动员大会在先,再加上榆树沟大队大半社员的口口相传,其他大队的社员早就盼着自己也能挣上这个外水,于是都纷纷派了家里最机灵的人来学习登记。
两人一个管教做法,一个管配发原材料,为了防止出现漏洞,每一人拿的细皮条季惟全都过了秤,到时候就按比例收货,即便是损毁的也得一并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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