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子是如何盯上了他的猎物萧郡王尚不可知,但桑老爷求到跟前,他便顺水推舟地应了;同时也言明只要此次桑桑顺利出宫,就是他萧家人了。
桑老爷哪里愿意,可他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最后只得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萧郡王悠然一笑,只觉得这就是因祸得福。
至于王君那里,他一点都不担心——他已经献上了“瀚海神水”这么一份厚礼,只要王君不是看上了那姑娘,定会依约而行。
回到朝露轩的桑桑又烧了三天三夜,扈医官只得又把自己的师傅严医官请了出来。
严医官初时是不乐意,但扈医官将从桑家那里得了的好东西往师傅这里送了一半,又耍赖一般的求了又求,严医官只得又来了。
萧郡王在宫中也略有耳目,之前听说桑桑醒了本来是要立时接进自己的王府钟的,后来却听说人又晕了,便没能如愿。毕竟宫中能乘车出入的只有王后、太后与王君,桑桑这样半死不活的也不好随意地在王宫内搬动,只能等她稍微好些,自己走出宫门了。
萧郡王这里做着一厢好梦,却不知桑桑心内已是恨极了他——倘若不是他要强纳自己,哪里会有这般多的事端!
与此同时,这流言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先是桑老爷发现最近一直有其他皇商给他递帖子,其理由各式各样,可都不是什么正事。
虽然桑桑的事情要管,但是家里生意作为她坚强的后盾,一样也要管,于是他让桑朋照管着家里的一切,自己去了两次,皆受到了十分热情的招待。
桑老爷挣下这份家业,除了靠心机、手段和见识,还有的就是这走到哪儿都能立马就来的热情,是以如今被别人这样一待,那是相当的不自在。
俗话说“事出反常即为妖”,第一次他觉得这份热情是对方自带的性格,可第二次桑老爷只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是以第三次赴宴时带上了桑程,好好地跟对方主家套话了一番。
他们这双管齐下果然有用,不多时二人就得知现在皇商之间都在传他们家的桑桑被王君看上了,所以悦神节时王君不顾群臣的眼光,和桑桑一同在浴房嬉戏。
桑老爷和桑程闻言大惊:这流言说小了不过是王君的风流韵事之一,可说大了,那就是他家闺女烟视媚行,勾引王上。
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是以桑老爷和桑程连饭都顾不得吃就回府召集众人一起商议对策。
尽管桑家人已经知道了此事,但流言还在逐步的蔓延——从宫外流进了宫内,从皇商流到管采买的内侍。
到后来但凡是个宫女内侍,都在不经意的角落里听过了这段风流韵事,甚至大家还添油加醋道当初桑桑能到六公主身边做伴,就是因为王君在去年悦神节就看上她,而今年悦神节净室同浴,不过是纪念去岁的一眼定情。
一字一句,那是有鼻子有眼儿。
萧翼也听说了流言,事实上他作为悦神节那天的“见证人”,比谁都要知晓的清楚,是以听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反正进了他的郡王府,把门一关,谁又知道什么?只要目的达到,旁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便是!
暗卫营不是监察司,最大的功能就是在暗处拱卫王君的安全,故而注意到这流言时,流言已呈遍地开花之势;且有各种证据佐之,令人不得不信,于是暗卫只得战战兢兢地将这密报呈了上去。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司炎接到这密报倒是没太大反应,只是冷哼一声,让内侍出宫把萧翼宣了进来。
萧翼也是日日上朝,知道南边北边都没什么太要紧的事,故而略一思忖,就猜到王君宣他与这事儿有关,反而笑呵呵地提着袍子就进了宫。
那边,司炎把桑桑也宣进了他见宗室的小书房。
桑桑高热退了没几日,受病痛折磨吃不好也睡不香,人瘦的几乎只剩了半个,司炎见她如此憔悴,倒也没为难她,而且还相当优容地让内侍给了她一个软垫。
桑桑用烟笼雾遮的眼眸看司炎一眼,似是已经知道了将要发生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渐渐攥紧。
他们这边一坐一跪地等着萧郡王,外面忽地有内侍来报说国师求见。
国师这般时间急急前来,必是有要事,是以司炎没有耽搁,立马移步勤政殿。
见到王君,国师也没废话,立刻就献上了一份昨日所绘的星图,并奏言因着紫薇星之变化,之前让他查的“神落”一事已有眉目。
司炎一听,立刻把桑桑和萧翼之事抛诸脑后,细细聆听起有关“神落”一事的进展来。
要说清楚这“神落”之事,还要追溯到万年前。
万年前世上尚无瀚海神宫,此间所有关于神的传说都来自于遍布各个国家的“神骸”,据说“得神骸者得天下”,于是各国君主都遣了大批人马去偷、去抢、去夺其他地方的神骸。
也因此,各国互通有无,慢慢补全了神留在此世的痕迹,后又有星师结合星象不断推演,推算出了其他神骸的位置。
那星师胸无大志,只是天赋异禀又穷极无聊才做此推演,是以推演得到结果后就将神骸骨位置画了许多份分发于众人。于是众人蜂拥而至,为抢夺神骸不惜大打出手,以至于生灵涂炭,到了最后许多人甚至宁愿将神骸毁去也不愿神骸落于他人之手。
各国这一番折腾之后元气大伤,不得已都放下了神骸之事。
然而白驹过隙,斗转星移,不知从何时开始赤神洲上有一片荒地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变成了“仙人”久驻的云海神山,各地也逐渐发现了能够乘风凌云的“仙人”。有了前车之鉴,各国的国君都谨慎起来,不再轻易提及神骸之事,而且仙人们武力值非常,也并非是普通武人能轻易招惹的,是以凡人和仙人彼此间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和谐。
可是年长日久,所谓的“仙人”终不能遗世独立,他们中有一些逐渐融入俗世,变成了各种有着身份的人。
不过这些“仙人”说到底也是人,与“凡人”的接近让人们对他们也越来越了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神骸”之说再次涌现——原来“神骸”不仅能让人有帝王气韵,还能让人有通天彻地的本领。
这次蠢蠢欲动的便不止是那些有着帝王野心的人了,就连一些薄有家财的普通人也想要拥有神骸。
神骸啊,人间至宝,不仅能够让人拥有帝王气韵,甚至还能驻颜长生、修炼成仙,谁又会不想要呢?
然而尚存于各国王宫的神骸已经是一截枯木,想要得到新的力量、新的气韵那就需要新的神骸。于是各个大陆上又是万马奔行,成千上万的人带着强如箭矢的欲念在高山云海、瀑石泉流之间寻找新的机会
可千年过去,流散在外的神骸少之又少,人们世世代代找寻几百年,也许才能得着一块儿未被人气沾染的。
不过,这又怎么能难倒聪明的人类呢?
忽有一日,有个叫王四斤的星师向天下昭告,说通过星盘推演,他已经算出在不久之后神又会流落此间,届时就会有新的神骸出现,此乃“神落”。
可纵然他如此高调,当年却没有几个人肯相信,更多的人都以为他是为了高官厚禄才胡编了这一套的言论。
而这王四斤又是何许人也呢?
王四斤自小生在云洲的一处小山村,因出生时只有四斤才得了这个名字。
自他出生之后,爹娘便相继去世,全靠左邻右舍接济才得以存活。后来他渐渐大了,因为没钱买衣料,经常衣不蔽体,便离群索居搬到了远离村庄的山里。再后来,不知何时起他以星师自诩,经常下山用一些蹩脚医术换口饭吃,待到衣衫俱齐就搬回了生他养他的小山村。
比起当年推演出神骸位置的无名星师,王四斤大概算是个极有志向之人,赚了更多的钱以后就离开了这个小村庄,一路西去,来到了国都。
常言道“国都居,大不易”,王四斤家无恒产,到了国都也是住在城外的山上,每日做游医来换口饭吃。但你若说他是个江湖郎中,他还不乐意,一定要人称他为星师。久而久之,倒也在城中混了个脸熟。
也因此,当他在悦神节当日告知天下人,在不久的将来神将再次流落此间留下新的神骸,所信之人自然少之又少。甚至这话被国君知道后,国君当即决定将王四斤赶出国都,并且永远不许再次进入。
王四斤被赶出都城后,在城门口冷笑三声,拂袖而去。自此,再无人知晓他的下落。
然后几十年之后,却又陆陆续续有星师说自己通过星盘推演到了和王四斤一样的结果,因为其中不乏业已成名之人,大家这才相信当年王四斤所言非虚。
只是“神落”虽已渐成定数,可将来什么时候发生、究竟会落在哪里、伴随着发生什么、又会留下什么样的神迹,依旧是迷。
不少人认为王四斤作为第一个提出“神落“的人,一定是天资过人,一定推演出了许多未来之事的细节,所以许多人都想要找到他。可数十年过去了,却是遍寻而无果,是以,对这“神落”感兴趣的人只能是召集大量星师继续推演,以期知晓更多的细节。
可这又谈何容易?
几千年过去这世上才出了一个不世天才王四斤,要想再来一个王四斤,恐怕也得再过个几千年。故而时间一长,财力物力有限的世家或富商都渐渐放下了“神落”一事,只有各国各地的掌权者还按照传统一直豢养星师,并且也没有那样急功近利了——能推演出来一些自然是好的,可若是三年五年都没有寸进,也是极正常的事情。
宁国立国已有千年,当初的星师们代代传承便成了如今的国师和下属的星官,平时除了推演天象,也只在类似悦神节这样的祈福典礼上才会出现,是以他们若是在大朝会外有事奏禀王君,必是重要之事。
如此一比,桑桑和萧郡王的事就不值得一提,司炎自然是要先顾着国师这头。
他去见国师的时候心内就暗含期待,国师这同他一禀,果然也没令人失望,只道已将“神落”的时间圈定到了三百年内,地点就在赤神州、云洲和月洲三片大陆之间。
“可有其他线索?”司炎装作尤不满意的样子问道。
国师抬眼看他一眼,面上十分犹豫。
“迟疑什么?有什么就说来,寡人自会分辨。”国师是宫里的老人,故而司炎跟他说话也毫不客气。
国师只得开口道:“您知道的,我祖上这一脉历来是认为人力无法动摇星格,认为观星卜算人事属于无稽之谈。”
“哦?难道……现在变了?”司炎听罢,口气十分不善。
他们司家千年以来信任这几族星师的原因就是知道他们不会以星格之由左右世间之事、帝王之事,甚至有祖训道若国师和星官插手世俗之事,皆可杀之,可今日国师居然在他跟前说了这样的话,他又怎能和善的起来?
这国师岁数不到四旬,自小就长在宫里,跟司炎也算相熟,故而这时心一横便道:“您让我说的。”
司炎还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摆摆手道:“行了,那接着说吧。”
国师停顿了一下,接着正色道:“我一直秉持祖训推演,而星格也自有规律,是以多年来进展十分有限,然而最近这两年我却发现星格规律似有变化。”
“你的意思是?”司炎后背往前略倾了倾。
国师闭了闭眼,好半天才咬牙道:“我发现星格的变化跟悦神节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嘶——”这种事情对于司炎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是以他压下眉眼,思索片刻方道,“你是说神注意到了每年的悦神节?”
“许是如此。我这两年根据星格变化,推演中加入了观礼之人的生辰八字和居住方位,这才有了此次收获。”国师说罢,两双眼睛如同鹰隼一样紧紧地盯着司炎,试图在寻求认同。
“所以呢?你想让寡人怎么做?”司炎认为国师如此说就是有所求。
国师却没有意会到司炎话语中的深意,只道:“您无需专门做什么,而是需要顺其自然。”
“何为顺其自然?”司炎语气沉沉,吓得国师不敢再多言语。
星师们的推演之术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已经十分复杂庞大,司炎少时也了学过一些,却不过是粗通皮毛,所以对于其中关窍,他也难辩对错真假。不过司炎通晓帝王之术,是以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今日之言,我姑且信你一半,而从今日起我给你一年时间,若你能证明你今日所言非虚,我就信了你另外一半。如若不然,你知道是什么下场的!”
有王四斤的事迹在先,纵然是司炎也不敢将国师逼得太狠,于是给了他一年的时间。
国师偷眼瞧了瞧他的面色,最后只得恭敬地道了声“是”;而司炎尚需将这些话消化一番,于是招招手就让他退下了。
原本是乘兴而来,国师这一番话倒是弄得他败兴而去,故而回到小书房时司炎也是脸色不虞。
萧郡王已经到了,他和桑桑一站一跪,中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见司炎回来,他立时献上一个惯常的笑脸,似是对今日之事已成竹在胸。
司炎本打算是略说几句体面话就让他领人回萧府去,可国师这么一打岔,他是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见桑桑只是闷头跪着,尤其不悦,于是道:“跪着倒是让你躲了懒,起来回话!”
在场之人除了桑桑,其余人都站着,桑桑抬眼看了看左右,见确实跪着的没有别人,不急不徐地站了起来。
司炎看她身形怯怯,也懒得与她多言,只道:“孤念你年少无知,无意中误闯了宫中不该去的地方,今免了你的死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特罚你去浣衣局为奴为婢,你可认?”
这话倒是出乎了桑桑的意料,她以为王君会一开口就将她许给萧郡王,什么去浣衣局为奴为婢反是打乱了她先前想好的说辞,故而她静默片刻也没有发出声音。
萧郡王想着王君说这话定然是把小姑娘吓坏了,尤其看桑桑弱不胜衣,心里更是软了一软。说起来这也是他上了年纪,若不然,定然不能够这般好性。
于是他道:“王君之前已经说了要给我个面子,怎么临时又反悔了去,那日我也在场,小姑娘定然不是故意。”
这话听在桑桑耳朵里让她不但不领情,反而更觉得此人恶心——那日她已经做到那般亲昵了,可这人却还能为一己私欲而颠倒黑白,真是令人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