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南没说的,顾云瑶很快看见了。
被抬出来的,除了尸首,还有些血肉模样的……人形的。
顾云瑶脑子里轰然一炸,想起那个嬷嬷说的话—— 泡过水,欣赏完,还要剥皮。
石时勇扭头发现他们,偏头吩咐了衙役几句,这才迈步过来见礼。
“见过王爷。”
天色昏暗,顾云瑶又站在沈慕南身后,他一时没有认出来。
顾云瑶没吭声,静静听着。
沈慕南道:“石大人,情况如何?”
“目前还在清理现场,具体的情况待清理完之后方才知晓。”
“本王来三皇妹府中作客,忽然听到声响,特意过来看,可曾查明爆炸的原因吗?”
石时勇微拧眉:“此案尚未查明,下官不便多言,还请王爷见谅。”
他说罢,也不等沈慕南再回应,拱拱手:“王爷,恕下官有事在身,不能陪同,告退。”
顾云瑶觉得,石时勇这可不是耿直了,而是对沈慕南有隐隐的敌意。
“他怎么回事? ”
沈慕南无所谓地笑笑:“满朝皆知,石时勇与本王不合。”
“啊……”顾云瑶有些惊讶。
还有这事儿?
想到在大堂上,石时勇没有因为她是沈慕南的未婚妻而刻意刁难,这么说来,他还真是个不错的官。
收回思绪,她小声问:“这不是你炸的吗?”
“当然是,”沈慕南嘴角带笑,“但没证据。我只是炸开一个口,把这件事翻出来而已。”
“你早就知道了?”
沈慕南垂眸看她:“最近才知道,她前阵子离京去寺庙,暗中盯着公主府的人说,这边时常半夜有动静。”
顾云瑶抿唇不言,环顾四周,那些死的,半死不活的,实在让她心惊。
很快,又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
那些被救出来的,侥幸活着的,神情痛苦,却都不吭声。
连那些未死的,伤痕累累,甚至都不能行走的,也是一言不发。
忍痛能力这么强吗?
正疑惑,春泥走过来:“王爷,实际人数比预想的还要多三人。”
“另外,”他语气一顿,似有难言之瘾。
“说。”
“他们都被喂过哑药,无法再说话,有的人四肢尽断,也无法写字,所以……”
所以,不能说,不能写,就是没有证据。
哪怕有天大的冤屈,都只能吞在肚子里。
顾云瑶微微发抖,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如此歹毒的心肠。
正说着,三公主被带了来。
她浑身尽湿,被夜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
看到地底下的隐私被翻出来,发青的脸色愈发难看。
石时勇过来,看到她这副样子也有点意外,但很快被愤怒取代。
“公主,这里的事,你有何说法?”
三公主目光阴沉:“本宫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不过,本宫愿意配合大人,查明真相。”
石时勇冷笑一声:“不知?这里与公主的府邸相接,你说不知?”
“本宫府里的人何止数百,宅子如此大,岂能每处都知道?何况,这边的宅子,本宫更是不常来。”
顾云瑶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事在眼前,还能不承认。
她是认定这些人口不能言,没有证据,到时候随便找个替死鬼,也没人把她怎么样。
石时勇气得脸色发青:“公主,恐怕下官要劳烦你多日,这边的情况复杂,本官要多来几趟才行。”
“请便。”
沈慕南似笑非笑,顾云瑶从他神情里看出几分笃定,三公主这番作派,在他眼中,似乎只是个跳梁小丑。
石时勇一甩袖子又走了,三公主偏头看看沈慕南,牙齿咬得咯咯响。
“翻出来又如何?一些草民罢了,本宫也从不知情,大不了在父皇书房外跪着请罪。”
顾云瑶一肚子火气冲上喉咙,恨不能喷出来烧死她。
这么多条人命,无辜的人,惨被虐死,她竟然说只跪一跪请个罪就能抹平。
“啊,表哥!”忽然有人惊呼一声,这一嗓子嘶哑又震惊,本来就心情沉重的众人心头都一突。
是石时勇手下的一个姓许的捕快。
沈慕南声音低沉,裹冰带雪:“没有那么容易。作的恶一旦被晒在太阳底下,任谁也无法阻挡。”
他牵着顾云瑶过去,见许捕快正抱着一个刚被抬出来的男人。
男人身上衣裳早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头发散乱如枯草,形容消瘦,皮肤苍白如纸。
但仍能看出,他原来相貌应该不错。
他双腿应该是断了,无法动弹,衣袍上也满是血污,右手无力垂着,小手指断了一截,其它手指上也没了指甲,光是模糊的血肉就让顾云瑶不忍看。
许捕快想抱住他,又怕弄疼了他,无从下手,急得脸通红,眼睛也红了。
“表哥,你……我一直都在找你,舅舅和舅母也愁白了头发,谁知你……”
石时勇快步过来,看到这个男人也吃惊到:“裴公子?你是吏部裴郎中家的裴公子?”
男人勉强睁开眼,缓缓点头。
“大人,能不能让我把表哥带到那边去,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当然,”石时勇一指不远处的房屋,“去那边吧,稍后本官也会让人安置那受伤的人,已经派人去请大夫,稍后就来。”
“谢大人!”
沈慕南沉声道:“吏部裴郎中的爱子,是今科榜眼,人品也不错。
父皇有意委以重任,但就在殿试之后的第三天,人就凭空消失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
“他这种身份,公主也敢……”顾云瑶后脖子直冒凉气。
这位三公主,嚣张跋扈真是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沈慕南问。
他不问,顾云瑶还不觉得,现在好了许多,也不再软绵绵的。
“我没事,”她往裴公子那边看,“要不,我去给他看看?”
沈慕南沉吟:“他的伤不轻,若是看不好……”
“我问心无愧,就是觉得他挺可怜,好不容易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人生却忽然被人强行改变方向。”
“不应该是这样的。”
沈慕南轻轻握她指尖:“好,我带你过去。”
“你只管放心大胆地看,一切有我。”
顾云瑶跟在他身侧,因为他的话,安心满满。
房间宽敞,已经放置好火盆,不少伤者被安置在这里。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顾云瑶心头一阵发堵。
许捕快小心翼翼,想让表哥好过一点,又不知从何下手,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出。
听到身后声响,他回过头,见是沈慕南,赶紧要行礼。
“不必多礼,本王过来看看,”沈慕南介绍,“这是本王的未婚妻,永宁县主,对岐黄之术略懂,带她过来看看。”
许捕快眼睛微亮,立即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