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开头难，不过一旦开了头，那就会顺利很多。
本来还号召士兵们牢底坐穿或者杀身成仁的希罗德贵族们，在亲王灵格斯的带领下，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给家人传信，让他们按照信上的款项和条件准备赎金。
开始是迫于魔族淫威，现在他们还得到了国王的密令，赎身之后尽快回国。
回国，去立功赎罪，去挽回损失。
北方的边境贵族们丧城失地，大片空出的土地等着他其他人接收，只要从兽人手里夺回来，土地先到者先得。
这对于损失了大半身家和部属，正急着想办法回血的贵族们，也勉强算是个好消息。
不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还是事情完全出于巧合，希罗德王国的南北边境都出现了危机，北面是兽族突破北山防线攻城略地，南边是损兵折将被迫赔款。
比起只要祖先土地，不接受任何谈判的兽人，南面的魔族虽然狮子大开口，但起码还是能够协商谈判的对象。
尤其是领主文森表示自己只要得到赔偿就不打算北上，这让兵力不足在哪个方向都略显不足的王国有了喘息之机。
权衡对比之下，希罗德人还是不得不承认，比起要命的兽人大军，还是要钱的魔族更可爱一点。
在没有攒够将两者都斩尽杀绝的本钱之前，必须稳住其中一个方向。
哪怕那只是谎言。
北面的兽族节节胜利，北山领地大半沦陷，其他贵族就算后知后觉地派兵援助，不是走个过场保存实力，就是姗姗来迟无济于事，总之北山家族奋五世之余烈积攒的家业，在不到三个月时间就毁于一旦。
这种结果，固然有兽人的神选太过于变态的原因，但是兽人对人族仇深似海的憎恨，才是这场劫难的深层原因。
从教会使者的口中得知，现在希罗德北面边境上的状况完全颠倒了过来。
兽族作战期间抓捕了大量的希罗德人，直接给他们带上项圈变为奴隶，尤其是贵族出身的人，更是会受到兽人们报复般的虐待。
奴隶一遭翻身做主人，才知道主人的生活是多么丰富多彩。
见到兽人同族不断取得胜利，那群早已在希罗德人家中当了多年奴隶的兽人和半兽人们，纷纷看到了骑到主人脑袋上作威作福的希望。
一时间，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兽人奴隶通敌或暴动的消息，还有奴隶与兽人军队里应外合占领城堡的传闻。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最近送来顶账的兽人奴隶数量增加，原来老爷们做贼心虚了啊……”文森听完消息后恍然大悟，“原来舍不得，现在是感到烫手不敢留着了。”
“兽人和半兽人送来得太多了，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身边的巫妖担忧地说，“殿下，兽人不是金币或物资，活着就要吃要喝，养着他们还要消耗粮食。”
“是啊，我不介意善待他们，可是领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文森深有感触，自言自语道，“想将麻烦甩给我，一开始允许他们用奴隶折算金币，是不是有点亏了啊？”
“要不要拒绝接受？”巫妖建议道，“要求希罗德人只能交金币、粮食、物资、武器来赎身，减少我们的损失，或者……”
“请不妨把话说完。”文森说，“我不是听不见去意见的人。”
巫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们只是从来不会站在活物的角度上思考而已。
“继续让他们做奴隶，去给领地干活。”巫妖说，“我们领地也有的是工作可做。”
如果放在从前，这是在正确不过的建议，在任何贵族眼里，奴隶都应该不忘初心，死而后已，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主人发家致富的伟大事业。
可是，文森的想法截然相反，兽人也是智慧生物，他们信仰匠神给自己提供的加护值，和其他族群提供的并无区别，那么为什么要不拿他们当人看呢？
加护面前，人人平等。
从外交和政治的角度上，现在善待兽人奴隶，就是一种与北方兽人表达友善的最佳姿态。
如果对方在军事上保持胜利，建国已经是势在必行，自己就可以获得借此与新生国家建立良好关系。
兽人是希罗德人的死敌，魔族也是希罗德人的死敌，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利害关系，文森必须通过远交近攻来保障自身的安全。
反正这次已经彻底得罪了希罗德人，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可能让对方放弃敌对，那不如就干脆另起炉灶，让希罗德人处于长期两面受敌的状态。
如果让兽人们知道自己和满嘴仁慈正义，一肚子杀人放火的希罗德老爷毫无差别，那肯定会损害自己在新生国家中的形象。
想到这里，文森按住了剥削兽人为自己谋利的诱惑，继续选择高格局、低收益的做法。
“兽人告别了惨无人道的希罗德，来到了充满希望的新领地，我们高贵的魔族岂能和虚伪的希罗德人一样蠢。”
“您的意思是？”巫妖小心翼翼地问，“就如您原来计划的，放了他们？”
“放是可以放的，不过我们也要考虑他们的意愿，毕竟回家要穿越王国，那可是九死一生，直接放了等于害了他们。”
放了？文森心想下属也是太实诚了，奴隶都是自己用真金白银折算的，直接放了不但浪费，还根本就不是物尽其用。
“我已经和萨达卡进行了交涉，让他负责与同族们沟通，暂时替我管理兽人们。”文森还是决定将具体问题交给专家，“另外，他的妹妹已经康复，正在从银龙堡赶来给她帮忙。”
昨天文森就和巫妖首领康德交待了自己的安排，赛德骑着狮鹫早早出发，现在应该回到银龙堡，差不多也该接上爱尔莎返回了。
雪豹姑娘坐上狮鹫，魔族王子当司机护送，这种高规格的待遇任哪个兽人见到，都会赞扬领主文森是兽人真正的朋友。
希罗德人与之相比，简直就是萤火之光皓月争辉。
萨达卡和爱尔莎的不幸遭遇，加上父辈遭希罗德人背叛的悲剧，应该可以产生出说服兽人奴隶们的同情，让他们安分下来，接受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萨达卡将军勇猛忠诚，应该能取得信任，”巫妖赞同文森的做法，不过他还是多问了一句，“接下来，您打算如何处置不想回去的兽人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虽说做我族的奴隶，绝对比给希罗德人当牛做马强，但是这样仍不足以获得他们的真心支持。”
见到文森开始酝酿情绪，巫妖意识到领主肯定又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
高阶魔族的意见，巫妖们不会反对，只会洗耳恭听后按部就班执行。
“如果兽人们愿意，我将给他们作为领民生活的资格。真正的忠诚，应该出于自主意志的选择。希罗德人反对的，我们要支持。”
这个决定，意味着当前进入滨海领地的上千名兽人奴隶，将全部有机会获得久违的自由。
兽人奴隶按照性别、年龄、技能和强壮程度，在谈判中作价从10个金币到50个金币不等，然后由希罗德的家族送来，点数后折算成金币赎金。
到目前为止，希罗德的战俘们靠着奴隶免去了二万多枚金币的赎金，随着北方战争的变化，兽人变成了敏感而危险的代名词，不少家里豢养着众多兽人奴隶的贵族家族开始贱卖奴隶，替换成其他更安分的异族。
要不是魔族不和他们交易奴隶，不吃饭不睡觉的骷髅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衣衫褴褛的兽人奴隶们从王国各处来到魔族土地上，他们长途跋涉，为抢时间省滞纳金，日夜赶路都是常事。
一路上除了不用做繁重劳动，其他的侮辱和虐待比起往日一样不少。
为了挽救主人的生命，他们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侍奉魔族，要知道那可是让希罗德人终日诅咒恐惧的魔族啊！
能让残忍无情的老爷们感到害怕的种族，自然也会让兽人们充满恐惧。
不是所有兽人都和魔族打过交道，事实证明这是个英明选择。
有些人为了不能兑现的承诺投靠希罗德人，和魔族血战过的同族就像中了诅咒，最终都不得善终。
魔族比老爷更残忍，这些兽人都做好了从一个火坑被卖入另一个火坑的准备，可是脖子上的项圈让他们别无选择，只要稍加反抗，贵族和手下就能让他们脖子上开洞。
反正等待他们的注定是无休无止的劳作，只要还有劳作的力气，还有被买卖的价值，大概不会被处死。
至于虐待和折磨，兽人奴隶基本上都躺平认命了。
只要主人能让他们活下去，那他们的身份和目的如何，奴隶们无力反对，也不感兴趣。
当然，奴隶们也有一些类似集体共识的东西，那就是他们踏上这片土地，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希罗德人从蔑视他们，侮辱他们，堤防他们，厌恶他们，到现在的仇恨他们，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希罗德更令人绝望的土地了。
可是，这片土地后面，是魂牵梦绕的家乡。
迎接他们的不出意料是魔族的不死生物士兵，偶尔还会看到一些在希罗德总是充当走狗的野蛮人佣兵。
他们对奴隶们态度冷淡，既不鄙视，也无善待，只是押送戒备，本分地完成任务。
负责估算价格的是领主请来的商人，也许其中还有专业的奴隶商人。
商人们受雇而来，凭借多年的见识和商业经验，像验收商品一样对奴隶品头论足，查验他们的身体，考验他们的力量，对半兽人还关注一下容貌，然后在希罗德战俘的赎金里扣除一点金币。
不得不说，魔族果然不是良善之辈，每个奴隶的价格都被压低，杀价杀到飞起。
这倒不是为了侮辱兽人，纯粹是为了趁火打劫。
验收完毕，作价折算的兽人算是彻底切断了与希罗德的联系，他们的项圈被拿下来，然后由面目狰狞，望着犹如干尸的巫妖施加血咒，确立隶属于魔族的关系。
血咒固然是束缚，不过魔族不使用直接物理伤害的奴隶项圈，在兽人们看来，已经让他们有点受宠若惊了。
摸着磨得掉毛和长出老茧脖子，兽人们都觉得恍如隔世。
这群绝望到麻木的人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苦难，不少人在路上跋涉时就死于非命，剩下的不是疲惫不堪，就是满身伤痕，区区血咒已经不能恐吓他们了。
反正对于他们而言，生为徭役死为休息就是宿命，从他们被希罗德人捕获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在村庄里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同族，俘虏中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居然是雪豹氏族上一任族长的长子萨达卡！
他还活着……
从他的外表和神态上看，这位随着族长被处决失踪多年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了强悍的战士，甚至还在魔族领主的手下谋得了不低的地位。
冠军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见到族人，眼里还有点抑制不住的小激动。
兽人们提高了警惕，以往遭难的经历让他们难以信任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兽人同族，也曾作为希罗德人的走狗，给他们带来了希望，又残酷的夺走。
说到萨达卡的父亲，更是天真愚蠢到成为了兽人家喻户晓的笑柄。
平时寡言少语的萨达卡，每次见到同族，也依然保持着本色。
对于自己的同胞，他一般只说极其简短的话。
“去吃饭。”
“先休息。”
“去村里干活。”
没有故作亲近，没有作威作福，萨达卡按部就班的对待在奴隶看来，不算苛刻，接受起来不用胡思乱想，只要按部就班服从就好。
无论村子的重建还是军队的供应，都是难度不高、强度不小的工作，兽人奴隶们按照分工，在少数民兵和魔物的看守下，很快开始了工作。
伙食味道不错，每个奴隶都能吃饱，希罗德人留下的军粮派上了用场，魔法冰冻起来的狮鹫肉还没有吃完。
萨达卡选出懂得希罗德语言的奴隶，带领其他人和农民一起劳动。
合作的效果还算可以，兽人们埋头干活，一句话都不说（反正说了也没人懂），至少目前被委任为代理镇长的沙尔克还挺满意。
当然，兽人天性就争强好胜，哪怕是成为奴隶，也有人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是奴隶里的霸主，想通过成为奴隶的头目来谋取利益。
没关系，萨达卡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