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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平带着对美好剧本=美好电影的向往坐上了飞机,五个小时后,他见识到了世界能有多残酷。

酒店房间的配色是很好看的,因为是顶层总套,设计也不全是奢华高大上的。陆北旌选择跟梁平摊牌的这个房间就是一间日式风格的套间。

根据不专业的色彩评论师的说法,日式风格的配色就充满着压抑和低-欲-望,日式配色中大量运用低饱和度的色彩,看到确实会让人有干净、整齐和温柔的感觉,但是,低饱和度的色彩会降低人的欲-望,色-欲啊物欲啊,甚至生存欲都算。

当然,也会降低人吵架的想法,会变得比较平和——这是路露说的。

更因为这间套房在走廊另一侧的尽头,距离工作人员的房间都很远,就是真的一言不合吵起来了也不容易让人听见。

路露是觉得梁平会生气的。

当然,梁导肯定是生气了的。

还很委屈。

因为他还带来了新的剧本,已经在最大限度上放大了女主角的作用,给她设计了另外一条线,当然,最后用不用还是两说,毕竟还要拍出来看效果,拍出来效果不好的话,删起来也更轻松,因为她的线跟其他人都没有交际。

陆北旌接过剧本没有先看,放在一边,先告诉了梁平他把王青山请来的事。

就像他要是空降到一个剧组,不会是去当配角的一样。王青山空降,肯定也不是来当副导演的。

梁平就知道自己被开了。

梁平是要生气的,但他拿不准要不要生气,要不要拍桌骂人,还是对薄公堂。

——他接拍这个电影可是有合同的。

合同约定,他收到的报酬是分几次给的。

第一笔是定金,签完合同就打款,期间假如剧组撕毁合同,定金不退,他白得。

第二笔就是第一次正式的酬劳了,占他总酬劳的十分之一,开拍后第一个月打款。

第三笔同样是总酬劳的十分之一,第二个月的第十天打款。

他现在刚收到这一笔,第三笔还没到时候。

现在是剧组撕毁合同不让他导了,那他就只能拿现在这么多的钱,已拿到的不必退,没拿到的也不给他了。

但他要是不服气,可以选择跟剧组打官司把后面的钱要到手里。就算不能全要到,至少也可以在剧组身上咬下一块肉。

但那样做就是不跟陆北旌玩了,以后大家都不一起玩了。

梁平是想跟陆北旌一起玩的。

当然,钱也想要。

他的想法是钱,最好能一次付清给他当无缘无故辞了他的好处费。当然,影片后续收益他就不管了,他只要合同里约定原本该付给他的钱。

假如这个钱不能全拿到手里,那至少也要提升一下他在陆北旌公司的待遇。

比如让他继续拍陆北旌的电影。

比如给他介绍其他的电影的机会。

既然有所求,那哭哭闹闹时就要注意分寸,要懂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闹,什么时候该忆往昔两小无猜,望今朝郎心如铁。

总之,要适度。

梁导在心里排演了一遍,就伤心的说:“那就是不要我了吧……你这是不要我了……”此时此刻,他就是秦香莲本莲。

陆北旌:“……”戏精祖宗在此,何言小妖精在此撒野。

陆北旌叹气,让梁导再演一会儿,说:“这样,我想的是你先跟着王导学一学,我给你算成联合导演,合同改一下,因为我要给王导合同,你的合同就不合适了,不然你的合同定太高,我不好给王导条件。”

梁平大惊失色!

王青山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老头子,他是个俗人啊。

梁平马上说:“这个不行吧……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夺了我的导演不说,钱也要砍,我太冤了吧。”

陆北旌:“给个面子。等这部电影杀青后,我就跟对思思一样,也另外给你加红包,这样行吧。我肯定不会让你在钱上吃亏的,回头再补给你。”

这个面子,梁平是不得不给的。

陆北旌是个不讲人情的混蛋。他现在眼里全是好剧本王青山,根本没有他梁平的位置!他要是敢闹,那陆北旌肯定就真的不要他了。

梁平刚才丢了剧本和电影就已经很苦了,现在连钱都要少,顿时就跟生嚼黄连似的,脸都扭曲了。

陆北旌知道必须要安抚,不能白把人扔下不管,这是要闹矛盾的。

他说:“我正在找下一部电影的剧本,你去选吧。回头让你来拍。”

梁平对这个大饼是有点想要,又有点不敢相信。

梁平:“那我找的本子你拍吗?”

陆北旌:“你能找到好本子我肯定拍。”

梁平叹气:“哪有那么多好本子啊……”

路露见谈得差不多了,就插-进-来说:“按计划下一部是商业片。梁导,你可要找一个不下于《武王传》的好片啊。”

梁平瞬间就来精神了。

商业片虽然与奖项无缘,但它投资大啊。投资大就等于好赚钱,就等于他也能赚很多钱。

假如没有理想,那就要有很多钱,钱也可以成为理想的。

梁平很快就把“拍一部得奖的片”这个理想换成了“赚他n的钱”,并取得了心理上的平衡,爽快的去找王导报道了。

遇见王导,对梁平来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因为他当年根本没有丝毫可能钻进王导所在的那个团体,别说有一席之地,打杂都用不上他。毕竟现在学历膨胀的厉害,他毕业时央视已经是非外国顶流学历不进一个萝卜一个坑根红苗正优秀。

没点绝活想进央视还想去拍纪录片,你怎么不上天。

能现在跟王导学一学本事,对所有跟他同龄同行的电影人来说都是一种幸福。

所以梁平见了王导,把姿势摆得很到位,就是一个学生,一个后进,端茶倒水铺床叠被,只要您吩咐。

王导笑呵呵的说:“那你可帮了我大忙喽。”

然后就指示他把拍摄计划啊什么的写一写。还把前几天拍的素材给他,让他照着编。

梁平:“……”

这工作好新鲜好刺激呢。

王导叹气:“唉,我们那个时候哪有这个东西啊。后来才有的,天天让我们写这个写那个的,写不好就不给报□□。”

王青山刚参加工作时条件是比较艰苦的。当时没有网络的冲击,全国人民都看电视,央视是龙头老大。但央视并没有多少钱,它还有任务,要做最全的频道,要照顾全中国上上下下各个民族各个阶层的需要,还肩负着宣传和倡导社会公序良俗的重担。

那个时候,中国的电影厂全是国营,人才储备不足,各行各业都缺人才。王青山举着计算机这样的时兴的高学历进央视,转头能让他去扛摄像机,理由大概跟学计算机的就一定会修电脑差不多。

——都学计算机了,还能不会用摄像机?

——学历那么高,你肯定会。

王青山这个人怎么会反驳领导派下来的任务呢?

他就真的扛起摄像机了。

——会写本子吗?就是编个故事。

王青山:“那我试试吧。”

——会拍吗?你都会用摄像机了,也会拍了吧?你导一导试试。

王青山:“那我试试吧。”

去外面借人又麻烦又容易欠人情,何况这样出头露脸的任务,当然是提拔自己人合适啊。领导们凭着这样的勇气,给王青山加担子。

直到2000年以后,央视改革,大家要评职称了,要施行阶梯式的工资结构了,学历和年资一起算。王青山才去读了个导演的班,文凭升级,成功保住了他的工资没有落到小年轻的身后去。

后来,像王青山这样早年一个人提着器材带着钱出门,回来拿□□报销的事再也不会有了,事先事后都多了许多准备工作要做。王青山不耐烦做,都是拉办公室的新人来写,新人要替他编东西,对着□□一张张编这是哪里的过桥费,这是哪里的住宿费,等等。

梁平现在就在编这个。

第一天拍了什么,拍了几场,都有哪些工作人员,都用了什么场景,什么道具,什么车,等等。

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

就这么一天天的编。

就算他自己也写过拍摄计划,但编就要费劲不少。

梁平对着电脑里的素材时长和时间编,编着编着,手一划,就把素材打开了。

他很聪明,事先就戴上了耳机,保证没有声音。

阳光透过绿色的树叶洒下来,透绿的树叶把镜头大半都给占了。

这个构图和画面一看就让人觉得心情很好,很晴朗。

树冠下是一个人,是陆北旌。

他在跟人说话。

熟读剧本不下百遍的梁平一眼就看出这是陆北旌在跟路人打听路线,也就是乔野在打听到附近的哪个村子里有贩卖人口的事。

很明显,这是在北京拍的——因为剧组根本没有再拉到别的地方去!

但镜头里看不出来。

首先,镜头根本没带到明显的标建筑。

其次,北京城不少地方都是旧街道旧房子,离中心越远的路越宽楼越高,离中心越近楼越低路越窄,小胡同什么的,老房子什么的,一找一大片。

王青山选的就是一个小街道,地面条件也不好,地砖不少都有裂有坑,一看就是过大车了。

最后,镜头一直笼在漂亮的树叶上,透下的阳光成了最好的打光和氛围,让人就觉得这是一个美好的青年。

跟陆北旌说话的是外地人,肤色较黑,年纪较大,一看就是苦出身,现在也是出卖劳力的工作。

而且,这很有可能是一个真正的路人,根本不是群演。

陆北旌说的话也没有意有所指的意思,他就是在问:“往哪走啊?”

“这荔枝怎么卖?”

“哦,我?我是卖保险的,对对……哈哈哈,我们也不是骗子啊。”

一个真正的路人在演自己的时候,永远都比演员要真实一千倍。

这是一个很可笑的事。演员拼了老命,也不可能跟真正的路人比真实。

所以,陆北旌没有演。

或者可以说,他演得不多。

他没有过多的去塑造这个角色,因为他必须要跟眼前这个路人表现的一致,他不能比这个路人看起来假,那观众容易出戏。

在梁平看起来,就是乔野的人设好像……又改了。

从开朗正义的大学生,变成了有点社恐的内向青年,看,笑起来嘴角都是僵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会嗯嗯嗯的点头。

梁平:嗯……这一定是大佬的用意。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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