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有刹那的停滞,飞扬起来的红盖纱再度施施然下坠,温柔的挡住了祭台上女子的面容。
新烛颤抖着双手,掰过元睿的一只手掌愤愤不平的写字道。
“我们得救她,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场面!”
元睿盯了自己麻痒的掌心片刻,指了指祭台上的女子,又用手刀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表示她已经死了。
新烛不甘心的锤了他一拳,指了指祭台之上女子的嘴角,示意她的血还没干,尚且还有得救。
元睿却是长叹出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天灵盖,做了个“飞走了”的手势,示意她已灵魂出窍,没得救了。
新烛气鼓着一张包子脸,将头别到一边,看这架势是半点都没相信元睿的话,只当他是见死不救。
元睿也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这世道上险恶的事情太多,可太早了解却不算是什么好事。
就让她这样误会吧,权且自己也的确算不上是个见人就救的热心人,往日里做的坏事也不少,多当一回见死不救的恶人也无妨。
那些吟诵着古怪佛经的和尚们或许也已知晓此事,在他们口中一遍又一遍有口无心吟诵着的佛经,随着锣鼓唢呐的消散亦是逐渐低迷下来,最后随着喧嚣的风一同消散了。
诡异喧闹的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随后四个满身纹身的壮汉抬着一个华丽的轿撵“哼哧哼哧”的来到祭台旁,随着一声钟响,为首的一个刀疤壮汉吃力的将上头的“新娘子”抗了下来,毫不怜香惜玉的塞到了轿撵里头,单手一挥,四人直接连人带托儿的一起将其抬到了院落正中央的一口枯井边。
竟是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将人丢了下去。
“不!阿秀!!!”
躲藏在一旁灌木丛里的红衣男子终是坚持不住,疯狂奔向枯井,一个飞身跃起,竟是生生拉住了“新娘子”坠下前的红盖头。
而已下坠的“新娘子”,与其他往日里头用完的祭品一样,“啪叽”一下掉落枯井,摔碎骨头,与一众白粉骷髅葬在一处。
红衣男子趴在井口号啕大哭,浑身颤抖着,捏着红盖头紧紧不放。
“阿秀!!!”
他怨恨的看向祭台旁一身白褂的神婆,撕心裂肺的嘶吼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愿意放过阿秀!她从没有害过人,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她!
今天可是她的大喜之日啊!竟让你们生生变成了她的忌日!
你们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们都不得好死!!!”
手拿彩条神棍的神婆颤抖着脸上耷拉下来的肥肉,一副外魂附体的模样,直指着苍天神神叨叨的说道。
“她是上天命定的神女,只有用她的生魂祭祀上天,才能护佑我们晋康人界灵气充沛,风调雨顺。
护佑万民,这是她的荣幸。”
红衣男子上前一把揪住神婆的衣领,那力气甚至大到将她双脚离地,他的表情几乎歇斯底里,额头暴突着青筋,似要与神婆同归于尽。
“谁要这荣幸,你要的话,你拿去这荣幸啊!
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风不调,雨不顺,自有大人物前来解救,凭什么要牺牲她的生命来换取你们的安逸?!
你们问过她了吗?她同意了吗?!”
“她不需要同意。”
一个身穿黑色袈裟的老翁不屑的嗤笑一声,缓缓从祭台之后踱步而出,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红衣男子说道。
“因为,我们比她强,她没有资格反抗,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是吗?”
“你说什么?”
黑色袈裟老翁的话令红衣男子最后紧绷的一根线断裂,红衣男子一把推开神婆,带着同归于尽的架势,不甘上前,一拳挥向黑色袈裟老翁的面颊。
“我说,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原地的黑色袈裟老翁只风轻云淡的屈指一弹,那看似健硕的红衣男子便仿佛破麻袋一般,在半空中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推了出去,倒飞着摔倒在地。
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红衣男子,抬手一把掐住他的脖颈,不屑的嗤笑道。
“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
红衣男子十指狠狠的嵌入泥地,紧握成拳,全身青筋暴起,却又无可奈何。愤怒,不甘,怨恨深深充斥着他的全身,但他却不能轻举妄动,只因事实就是这样,就如这个身穿黑色袈裟的老翁所言,他无法靠近他的距离,就是他们之间深如鸿沟的差距。
他恨,恨这个世界所有的修真者,若不是他们想要逆天改命,又何来如此众多无辜生灵的丧生。可他更恨自己,恨自己没有修真的天赋,也保护不了自己的爱人。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强大的力量,为阿秀报仇······
元睿轻蔑的瞥了一眼在地面上摆谱的黑色袈裟老翁,颇为嫌弃的将头撇向一旁。
不就是个刚步入练气中期的修真者,修真界最底层的蝼蚁,竟也能在晋康人界作威作福。
模样真是丑陋不堪。
修真界啊,真的没落了……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插手,毕竟无论是凡人的世界,还是修真者的世界,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去插手陌生人之间的纷争。
毕竟每天在这个世界上陨落的人不计其数,无论是多死一个还是少死一个,对于他漫长的生命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灵气已经易散,此处没有什么他可垂涎的东西了。
可正当他探手去抓新烛的后衣领准备离开,却发现新烛竟已“蹭!”的一跃而下,气势汹汹的扯下自己脑门儿上贴着的隐身符,双手举着一把铜钱剑,对那黑色袈裟老翁怒喝道。
“妖道!速速放下这位公子!否则我就替天行道,绝不饶你狗命!”
这话原本威慑极强,可从一个半大不小的女娃娃嘴里蹦出来,便显得十分幼稚可笑。
黑色袈裟老翁略微怔愣了一瞬,随后便仰天大笑,信手一挥,竟真将手中的红衣男子摔飞在了地上。
“黄口小儿,无知害命!”
语罢,黑色袈裟老翁尖锐的眉眼一瞪,凌空对着新烛一抓,便直直的将新烛吸了过去,他尖锐枯槁的手直接掐住了她的咽喉,瞬间勒出五道血痕。
新烛不想这黑色袈裟老翁看着干瘦干瘦的,力气却这样大,直接弃了手中碍事的铜钱剑,双手死死拽住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双腿对着他的胸口猛踏一脚,逞着黑色袈裟老翁呛气的空档,直接卷起舌头,对着黑色袈裟老翁喷射出一颗早已包在嘴里的爆裂丸。
黑色袈裟老翁见着尚且包含着口水的黑色弹丸直冲面门,心中下意识的警铃大作,当即便撤了掐她脖子的手,运起轻功,连连后退。
新烛知晓爆裂丸的厉害,当下也不恋战,就地一滚,连拖带拽的拉起还躺在地上半死不死的红衣男子,一骨碌躲到边上的石井背后。
还不待她喘息一秒,她身后落在地上的爆裂丸便“轰”然炸响,连带着黑色袈裟老翁身后的老旧寺庙,一并炸的灰飞烟灭。
一众吟唱“佛经”的沙弥们见大事不妙,纷纷作鸟兽散。
勉强靠着护身符保住自己的黑色袈裟老翁震惊的看着手中同样化为灰烬的护身符,目眦欲裂的瞪向新烛。
“黄口小儿,你竟敢毁我法器!”
黑色袈裟老翁当即便红了双眼,从身后掏出两个描着红色符文的黄金**,暴突着额头的青筋,做出一副殊死相搏的模样。
新烛看的心中一跳,畏惧的吞咽下口水,讨好的笑道。
“误会……道友都是误会,一个法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碎了只能证明它质量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