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房的新房子终于破土动工了。
亲朋好友能来的都来了,刘二女也在其中。
没错。
因为她做饭的手艺还不错,这次五房盖房子,她混了个好活儿——在灶房烧饭。
作为前儿媳,现在的侄媳妇,她不来帮忙真说不过去。
只是诚意满满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
而事实就是——真是忙不过来。
几十号儿人的饭菜呢,她一个人再能干,也不能让人按点儿吃饭啊。
当然不计较累死累活的,时间多点倒行,可上工的人能等?
吃水也是个问题。
——村里人院子里没井。
要想吃水,都得到附近的水窖里打水,来回那么几趟,想不费力都不可能。
只能再找人。
第一人选本来是宋氏,身份合适,又是相当于的给他们夫妻盖房子。
但是谁让人家怀孕了呢。
若是个一般的女人倒也罢了,乡下里把孩子生在田间地头儿的也不是没有。
可是这是宋氏。
她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谁敢劳累?出了事算谁的?
所以除非疯了,一般人没谁会没事儿找她?
再说了宋氏也不会愿意啊,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胎了。这比怀了个金蛋还让她小心翼翼。
张杨氏先前想的好,带着张贵英母女两个一起上,她们再不行,两个人也能顶一个吧。
可惜马上打脸了。
一个十来年没做饭了,不要说手艺行不行。光劳动一会儿,就胳膊疼,脚疼的,恨不得躺床上,不吃饭不起来。
一个又是娇生惯养的。烧了两把火,差点儿点了灶房还是小事。一不小燎了头发,差点毁容就是大事儿了。
张贵英吓的差点魂飞魄散,当时就哭着不干了。
张杨氏也几乎要吓死。这闺女可是她以后的指望,将来家里还指着她拉吧呢。
唉!要不是不得已,她能让他来干活儿?
现在看就是给她钱她也不敢了。
这天底下没有一个好容貌还能当贵人?
养了十几年了,可不能临了临了,出了岔子。
张杨氏只能忍痛不情不愿的请了外人。
真的是忍痛!
因为人选太糟糕了。
这个别人是谁?
就是七老太爷的儿媳妇儿张郑氏和孙媳妇儿姜氏。
七老太爷当年是逃荒到此地,然后附族过来的,至于本姓是不是姓张谁也不知道。
但谁都知道他是个苦命人
——没享到福不说,还早早地被土匪恶霸害死了。
留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和长孙是有血性的。既为父报仇,又为了能混个好出身,便只身投奔从军去了。
只苦了郑氏和大儿媳妇儿姜氏带着其他的子女,因为家里没有一个成年的男子,日子自然过的万分艰难,有好几次都差点饿死了。
幸亏族人良善,虽然大家伙儿这些年活着都不容易,可一来敬重他们家的男人有孝心有担当,二来又可怜她们家女人和孩子们艰难困苦,能帮衬的尽量帮衬。
他们这些年才勉勉强强活下来。
如果是故事的话,这本来是一个好开头,哪知却没有一个好结果。
人都说了升米恩斗米仇,或许他们感觉已然活成这样了,索性连脸皮也丢了,便特别喜欢占熟人便宜。
例如这次张杨氏这次顺大流请她们来帮忙做饭,明明帮忙的只是郑姜二人,到饭点这一家子一个不差竟都来吃饭来了。
五姓村规矩是重,红白喜事讲究亲朋好友全家一个不落的到场。但是这是盖房子啊,这是混人情按劳吃饭的时候。
你说要是孩子们还小做不了饭倒也罢了,明明现在孩子中的前两个也有二十上下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何况这么大,一般的人哪好意思让他们来白吃饭?
或者你干脆把几个孩子带过来帮忙也行。
他们最小的也有十来岁了。帮不了大忙,帮个小忙也是心意。
郑姜二人偏不,还得寸进尺,吃过的剩饭往自家拿的比谁都快。
张杨氏本来就不是一个平和的人。
她请姜郑二人帮忙做饭:一是随大流儿,毕竟是人都从众。
她虽然在家里面儿厉害,但也没厉害到什么都不顾的地步。
二来就是为了炫耀。
村里的女人比什么?
除了男人、子女成器。盖一座好房子,也是大大长脸的事儿。
话说回来,她虽难逃私心,但不管怎样都是郑姜二人得好处,那知结果是一片好心全被当做了驴肝肺。
若是个心宽的也就罢了。反正就像张杨氏一样,郑姜两婆媳两人是个啥人,别人也都多多少少了解。
真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可这是张杨氏啊!
她能忍下这口气才怪。
她心里不痛快,自然得有个出气筒。
可她又偏偏还有点理智。知道
对罪魁祸首还得忍着,谁让人家孤儿寡母的太可怜?
像本家的某户人家的婆娘一样,因为咽不下那口气要挣个输赢。
结果被可怜两字秒杀了。有理也变成了无理不说,还落了个欺负孤儿寡母的坏名声。
然后结果就是刘二女被无辜殃及了。
说句心里话,其实张杨氏也不算无故发火。因为吃饭的问题,她早就对刘二女不满了。
——原来刘二女来五房帮忙后,张知劲那边儿也没扔下手。
按理说,张知劲儿出钱啦。一手出钱一手做饭,刘二女不该跟着人家一起吃饭。
但因为张知劲坚持,又不在乎那一点儿半点儿。这边刘二女又想把自己的饭钱省下来,给儿子攒着。最后就是她厚颜受了人家的好意。
她正脸红燥着慌呢,这时来五房按劳吃饭了。
能为张知劲那边省点。虽然人家不需要,但她自己心里舒服啊。
只可惜立场不同,在她看来应当应份的理由,在张杨氏看来刘二女就可恶了。
你都做着两家饭了,凭什么光在我这儿吃。
最少也得一家一天吧。
再发扬发扬尊老爱幼的美德,不在五房吃就对了。
这么想的话,可不是新仇加旧恨。
原婆婆现五婶的张杨氏故意挑刺怎么办?
虽然忍字头上一把刀。但除了忍暂时没办法。
毕竟她们俩人儿的关系本就错综复杂。
而村里的婆娘们,嘴本来就碎,没事儿还要搅三分。
再有个由头,让人说出‘你过继了,看不起亲婆婆了’的话了,怎么想怎么可能。。
到时候,一不小心就可能毁名声。
何必呢?
而且谁不知道张杨氏的性子?跟她闹气,不是自找气受。
刘二女一边儿尽量忽略张杨氏那些骂人的话,一边儿奋力做着几十号儿人的饭菜。
反正看样子她也不敢动手打人。骂几句罢了,当成耳旁风就行了。
张杨氏是那种见好就收的人?
十个跟他打过交道的人,十二个都得说他刁钻。
刘二女退了,她不仅不退,反而越骂越起劲儿。
连刘二女给张知劲做饭,都能花样百出的骂了一顿不说,更甚者还中伤两人的关系。
“……孤男寡女的真不要脸。说什么做饭,背地里的龌龊谁知道?要不然怎么就轮到你挣那个钱……
老天爷呀,可怜我拿命薄短命的儿,坟上的土还没干呢,死婆娘就不老实了……
还有我那大孙子,也不知道以后还姓不姓张?……”
刘二女气劲儿也上来了。
泥人还有三分性子,何况她这一个人。
骂她,看在长辈的份儿上,她忍了。
可这明摆着毁她名声呢。
她当即就把饭勺一扔,甩手走啦。
原本张知劲雇着她做饭,她就该尽心尽力。况且她还沾人家的光吃着好饭呢。
就这样人还没挑刺儿。
反倒是五房,不过是仗着一点点骨肉情义。
既然看不上她,她何必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张杨氏吓了一大跳。
等回过神儿来,刘二女早走了。
她气的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贱蹄子,走就走,一会儿别回来吃饭。我还省了一顿饭呢。还敢摔勺子?把俺的勺子摔破了,俺不把你的脑花子打出来,俺就不姓张。哼!一个克父丧夫的丧门星,也敢跟我横?”
张郑氏和儿媳姜氏悄悄的互视一眼,眼中闪过某种默契。
待张杨氏骂够,也气冲冲的走了。姜氏赶紧小声的问:
“娘,你看?”
要不说言多必失?
张杨氏说骂痛快了,关键是她说着无心,别人听者有意——本来郑姜二人还在为给五房做饭而占一点儿便宜沾沾自喜,结果一对比张杨氏说的,刘二女给张知劲做饭得的好处,不上心怎么可能?
“还用看?”
其实刘二女给张知劲做饭的事儿以前就流传过,真不是新鲜事儿。
但这不是耳听为虚吗?
以前真没当回事儿。
但如今眼见为实,又听说还给钱?
张郑氏眼红嫉妒死了:
“一会儿你去求你三婶儿,我去找知劲。这么好的事儿,不给咱们孤儿寡母的,那就是丧良心。”
她这话说的义正严辞大义凛然。抢人差事,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话毕,俩人便分开行动。
姜氏依言去找张陈氏,一进门儿,便给张陈氏跪下了。
爱骂人的人都有一副高嗓子。张杨氏刚才的大骂,张陈氏听见了,只是事不管己高高挂起。
此时,姜氏一跪,张陈氏起初还以为,是她被张杨氏骂了来告状。
哪知她想差了,正要扶起来说点啥,姜氏已哭诉开了:“三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