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看着朕。成天在女人堆里打滚的人若还看不出你对莫待的心思,那只能说要么那些女人是死人,要么朕是个狗屁不通的。莫待很好,你也很好,你们相惜相知将对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相互取暖,相互依靠。朕就是看准了你们对彼此的这份好才会冒险叫你前来,因为朕想成全你们。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朕顺眼多了?”萧尧奖励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朕真是个大好人。不必谢。”
谢轻云攥拳按捺下想打人的冲动,更是将已到嘴边的粗话硬生生的化成一缕无关痛痒的淡笑。他想起曾经把他忽悠进坑里还一脸得意地夸赞自己菩萨心肠的莫待,竟生出“这两人莫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妹”的想法。“与他相互依靠相互取暖的人是长风,我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圣上切莫将我与他扯在一起。”
“你在害怕什么?朕不会伤害他,起码现在不会。”萧尧有些好笑地看着谢轻云,“要不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口是心非时是个什么样子?啧!三岁小孩一样的幼稚!”见谢轻云面色如常,又道,“如今你越发沉稳了,堪当大任。不管是莫待还是谢轻晗,有你助力,都会如鱼得水。”
“圣上费尽心思做局,轻云要以何为报?”
“朕说了,朕想做好人,施恩不图报的好人。”
“可是我不想欠人情,尤其这人情还是圣上您的。”
萧尧大笑:“够直接!这才是谢轻云原本该有的样子。朕为达自己的目的,以你为棋子拉你入局,就算是人情也很有限。这样吧,朕与你做个约定,等朕百年之后,每年你要在第一场雪来临时去往朕的坟头,带一壶烈酒,给朕讲一讲这一年中三界发生的大事件,尤其是和莫待有关的事,要尽可能详尽,不得弄虚作假。此约定以你的生命时长为期限,你死,约定止。如此,我们互不相欠。如何?”
谢轻云心中微动:“圣上为什么对阿呆的事这般上心?你们认识?”
“不识。朕想知道他的事,只因为他做了很多朕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朕是真的想知道他将会有怎样的人生。”萧尧原本兴致缺缺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要不,你给朕讲讲你所了解的莫待?”
“我拒绝!”谢轻云脱口而出,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什么不对,“请圣上体谅!”
“为什么?”
“我想阿呆并不愿意一个陌生人对他了解太多。他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做。”
萧尧脸色阴沉:“你该知道违抗朕的旨意会是什么下场。”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不怕死?还是你在赌朕不会杀你?”
“我若不怕死,又何必谨小慎微这些年?我不但怕死,还怕得要命。但若为了活命,所行之事会让阿呆不喜,我又不怕死了。不但不怕,还很乐意去死。至于圣上说的赌,我想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拿自己的命赌帝王的喜怒。”
“你当真肯为了他不计代价,不惜性命?”说着萧尧笑了,“朕这个问题问得奇怪,你若不肯,朕又岂会召你前来?你若不肯,又怎么会独自赴约?你若不肯,这世间哪里还有谢轻云?好,很好!你去吧,离开这里。以后的事,自求多福。”他骨干瘦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弹奏出一首欢快的乐章,又似安魂的挽歌。“今宵一别,地狱再会。”
谢轻云躬身退出,没有道别,匆匆前往溟海宫。刚到溟海宫门口,就听见了雪千色的怒骂声和男人淫乐的欢笑声。谢轻云脑中转过几个念头,随即一脚踹开宫门,入眼的场面让他又惊又怒,惊是因为他确实没想到萧尧会如此行事,怒是因为就算要算计雪千色,他也不愿意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雪千色衣衫尽失,被一群同样不着寸缕的男人围在中间上下其手。一个又白又胖还丑得没眼看的男人正忘形地舔着她的脖子,一只手在她腰间来回游走,那样子就像一条饿狼恨不得将食物一口吞入肚腹,再慢慢消化。雪千色动弹不得,目眦尽裂,双唇已被咬得血肉模糊。谢轻云保持着脸上的惊容,扔出霜月剑直接割了那白胖男子的脑袋,怒喝道,“我杀了你们这群有娘生没娘教的畜生!”
“轻云……”雪千色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哭道,“轻云……救我!我中了仙人堕!”
那群男子迅速闪离雪千色身边,飞快地换上侍卫服装,然后亮出各自的兵器。其中一人大声道:“谢轻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皇宫,轻薄公主,杀害宫人!”
“你爷爷的!又要玩这种颠倒黑白,栽赃陷害的把戏,还要不要脸了?”谢轻云扯下床幔裹住雪千色的身体,怒斥道,“三公主,事急从权,得罪了!”他一把抱起雪千色,翻身跳出窗外,却见颜槐玉带着大批侍卫已将溟海宫团团围住。“颜公公,你也是来抓我的?”
“谢轻云,圣上好心请你赴宴,商谈人魔两界止干戈休战事,共同发展的大事。谁曾想你却狼心狗肺,调戏作为中间人的三公主,简直罪大恶极!拿下!”
众侍卫一拥而上,可劲地朝谢轻云身上招呼。谢轻云抱着一个大活人左躲右闪,行动起来本身就很不方便。加之那床幔宽大,没时间整理利索,绕来荡去的就更是碍手碍脚。功夫不长,他的胳膊腿就各挨了一刀一剑。
雪千色急道:“你放下我走吧!别为了我丢了性命!”
“说什么呢!这个时候丢下你一走了之,还是人吗?”
“我不怪你!是我命不好!轻云,你快走吧!这些人都是高手,你带着我出不去的。你没必要为了我把命丢了!”
“闭嘴!”谢轻云喝道,“只要我谢轻云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会丢下你不管!”
颜槐玉不慌不忙地装好三连发的弩箭,端着一脸温和得不能再温和的笑意:“哟,我说你俩可真够肉麻的,死到临头了都还不忘郎情妾意。谢轻云,你说你这是何苦来着?舍命救方清歌的女儿,值得么你?这要传了出去,估计这全天下的人都会以为你被夺舍了。”
“我不管她是谁的女儿,我只知道她是个女孩子,现在这种情况她现在需要我保护,我不能一走了之。”
“哪怕因此而丢了你的小命也在所不惜?”
“是,在所不惜。”
“你还真有几分英雄胆!倒让咱家生出了几许敬佩。”
“被你这样的人敬佩,我一点都不开心。”谢轻云低头看着雪千色,揽着她腰的手紧了一紧,朗声道,“我决定了,如果这次大难不死,我就娶你。”
“为何?你不是不愿意娶我么?”
“我忽然想明白了。我两次与你同生共死,也算是有缘。娶个有缘人,挺好。”
“不,你是可怜我!”
“放屁!我谢轻云是那种会因为可怜别人而出卖自己感情的人么?”
“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不嫌弃么?”
“我谢轻云是那般没气量的人?我要是在意这个,也不配为谢家子!”谢轻云躲开一队侍卫的刀剑和拳脚,却没躲过接连而至的弩箭,被一箭射穿了左边肩胛骨。他吃痛不住,跌落了怀里的人。
雪千色一声惊叫:“轻云!”
颜槐玉道:“叫什么叫,还没死呢!等他死了再叫也不迟!”
雪千色骂道:“你这天杀的!要是再敢伤他,我饶不了你!”
“阴险小人,就知道躲在背后冷箭伤人,老子也饶不了你!”谢轻云怒目圆睁,提着一口气直扑颜槐玉。众人没想到他突然间改变了目标,一个回护不及,霜月剑已抵住了颜槐玉肉囊囊的喉咙。“叫他们都退出去,让出路来!不然老子割了你的喉咙!”
“别……别呀!”颜槐玉吓得两腿打颤,忙不迭地摆手。“退!快退出去!”
“颜公公,我等奉命捉拿谢轻云,他不就擒我们不能走!”
“哎哟喂!你是想看到咱家死吗?”颜槐玉急得直骂娘。“圣上那里咱家自有道理,不会连累你受罚。你尽管照谢三公子的话去做就行!”
那侍卫头目犹豫再三,思忖再三,终于还是带着人走了。等到脚步声远了,谢轻云方一掌推开颜槐玉,带着雪千色御剑飞行,很快就不见影了。
颜槐玉整理好衣服,唤来一名细作:“以最快的速度让南宫翾知道雪千色不干净了。至于为什么不干净,要讳莫如深。死也不能让她知道消息是从咱们这里出去的!”
“公公请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引来猜疑。”
“知道就好。咱家问你,南宫敏敏的事核实过了么?”
“没严格核实过的消息属下不敢报给公公。此事千真万确,只是那姐妹俩瞒得紧,怕是南宫哲也不知道内情。”
“那方清歌呢?她也不知道?据说除了姻缘殿,三界中有风的地方就有她的眼线。”
“属下猜测,她应该已经听见风声了,只是还不确定。不过,以她的手段很快就能弄得一清二楚。”
“好,好!真是天赐良机,天助圣上!你下去吧,按计划行事。”打发走细作,颜槐玉又召来信使,“找个腿快的赶去琅寰山,得到消息后把那东西和这封信交到雪凌玥手中。记住,是雪凌玥,碧霄宫的雪凌玥,不是方清歌,万不可给错了人!要是出了一丁点错误,你就找个地方把你沾亲带故的都埋了吧!”吩咐完毕,他遣散左右,用剑划破脖子,又用衣领蹭去刚流出的血,拿绢帕稍微按了按,才迈开两条胖短腿气喘吁吁地前往牡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