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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桥大学家属院203室寂静了多日,当门被推开那一刻,终于又有了生机。

不过,仅仅是些许的生机而已。

秦川带着贝贝来了,但带不来新春佳节该有的喜庆气氛,秦川甚至是怀揣着避世的心态,来到这里的。

今年春节闭门谢客,不走亲访友,不与外界过多联系,专心陪好女儿,那些狂风暴雨请稍安勿躁,过不了多少天,有你们撒野发挥的机会……他给自己定下这样的基调。

贝贝在屋里走了两圈,拐去阳台上看会儿宝纱湖,然后开始忙活起来。

她是个能干的孩子,自己整理房间,扫地拖地,铺床,什么都会,秦川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摇摇头,说不用。

女儿如此勤快,秦川自然不能闲着,打开所有窗户,给整间屋子换气,再取来块抹布,擦拭桌椅和茶几。

阳光包裹着细微尘埃,与飘忽不定的冷空气互相纠缠,并融为一体,共同散发出了冬天特有的气息,有几分慵懒,也有几分昏昏欲睡。

楼上谁家正在弹钢琴,节奏不快不慢,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但旋律舒缓地刚刚好,秦川很想搬张椅子,坐定在阳台上,晒晒太阳,喝几口热茶,同时听听音乐,这该有多写意。

但他不可能将这份闲情逸致付诸于行动。

干完活,掏出手机走到窗前,开始跟人打电话。

拨通四院人事部孙部长的座机,秦川言简意赅,要求春节期间不给自己排值班,日常门诊也停掉,理由就是四个字:家里有事。

孙部长不敢多问,立马答应重新排表。

“孙部长,正月十五之后,我要去首都做手部复健,请大概三个月左右的长病假,病假单很早就交了,你们做好记录。”

“早记好了,秦主任,新年快乐啊。”

“谢谢,新年快乐,孙部长。”

自己这个主任根本不靠谱,天三打鱼两天晒网,破事烂事一大堆,当不长的……秦川对此心知肚明。

但手上的伤拖不得,必须赶紧治,他也不跟杨甜甜客气了,准备最后一次借她的光,等正月十五一过,就直接去首都住院,离紫田越远越好。

那时的紫田,应该是风暴最猛烈的时刻,贝贝就快出国了,该知道的人都将知道,秦川完全能猜到,大伙儿会千方百计劝和,但他连半个字都不想听,更没勇气和女儿做一场撕心裂肺的告别,还不如逃得远远的,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尽情流泪,尽情哭喊……

“爸爸,你和谁打电话?”贝贝跑出来问。

“给单位请假,春节里不用去值班了。”

“男的女的?”

秦川莫名:“男的,怎么了?”

“我就问一问。”

这时,手机又响了。

是罗虹打来的。

朝贝贝做个安静的手势,秦川接起来。

“秦川,明天我和你陈叔回国,陪他去看几个朋友,甜甜听说已经出差去了,你跟贝贝陪我们吃顿饭。”

秦川撇一撇嘴:“妈,我带贝贝去了外地的度假村,要玩上一段日子,真没机会和您碰面。”

罗虹很不高兴,她太想念孙女了,便说道:“叫贝贝过来,我跟她说话。”

贝贝拿起电话:“奶奶新年快乐,爸爸刚才都说啦,我们不在紫田……嗯嗯,我当然想你啦……还有陈爷爷,小南阿姨……”

秦川有些小得意,父女俩默契十足,连吹牛都是同步进行的。

但很快,他开始感到难过,贝贝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个春节,是绝不能被打扰的。

贝贝跟罗虹陈广华分别讲话,说了不少新年祝福,她似乎心情好了许多,又在通讯录里找到陈知南的号码,拨了过去。

“小南阿姨,我贝贝啊!想我吧……嗯嗯,我也想你呀……”

她一边笑着,一边走进房间,关上门,和陈知南唠唠叨叨说了好久,才终于讲完。

等她出来,秦川问:“你跟小南阿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哼,我才不高兴!妈妈现在已经上飞机了,起飞前都不给我打个电话!”

秦川笑:“刚才手机一直占线,她想打都打不进来。”

“真过分,那也该发条微信来……”

秦川一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

贝贝想了一下,说:“爸爸,你的手机就放我这儿吧,我要随时等妈妈的微信,跟她发语音聊天。”

“妈妈和咱们有时差......”

“我不干扰妈妈工作和休息,就是抽空找她说说话!她肯定愿意和我说话的,她永远最爱我,不像你,心里不但没有妈妈,还藏着个女鬼!”

秦川哑口无言。

自己所谓的移情别恋,这借口其实非常烂,承受千夫所指不说,贝贝还将因此记恨一辈子,可这实在是别无选择的做法......

感情世界里,和杨甜甜闹了个两败俱伤,而在亲情的世界,他也活成了失败的父亲。

“没话讲了吧?手机给我!”贝贝气恼异常地说。

为了使女儿消气,秦川只能把手机递过去:“由你保管了,不许弄丢,如果有我的电话和微信,一定要马上给我。”

“知道了,”贝贝依然很没好气,翻箱倒柜找出一根牢固的棉线绳,从手机套的小孔里穿进去,来回绕几圈,叫秦川帮她打个死结,最后挂在了脖子上。

“勒着会痛,”秦川提醒。

“不痛,有衣服挡着!”她满脸倔强,把绳子往外移了移,套在衣领外面。

这跟棉线绳另一头,连接着她的整个世界与牵挂。

家里收拾完毕,秦川带贝贝出去吃午饭,顺便买点菜。

今天是除夕,大多数商店已经关门歇业,包括路边小吃店也是,走了好几条街,愣是没吃上饭。

秦川不得已,先赶去菜场,零星几个摊位还在营业,他没法挑三拣四,只能有什么买什么,荤的素的,面条馄饨等等,乱七八糟塞满整整两大袋子。

“爸爸,分给我一点,我帮你拿,”一路到现在,贝贝总算开口说话了。

在这之前,她始终手插在衣兜里,独自走在秦川身后两步的地方,每次秦川回头看她,她都耷拉着脑袋,肚子前的手机随脚步的节奏来回晃荡,整条街上所有孩子中,她是最不开心的那个。

可是,这能怪她吗?

秦川无比心疼女儿,叹了口气,拿出一小袋蔬菜给她:“我们回家下面条吃。”

“哦。”

一人一碗面,吃完后,父女俩再次出门,去超市买米,油盐酱醋,秦川又给女儿买了不少零食。

拎着大包小包,再次回到家属院,已经快下午四点了,贝贝今天走了很多路,把秦川拖到沙发坐下,然后屁股一扭,跨上他的大腿,直接扑进他怀里:“爸爸,我累,想睡一会儿,抱着我。”

“好。”

闭起眼睛,她细长的睫毛下有泪光闪烁,嘴里喃喃着说:“要是能回到从前,就好了,那时候我们三个多开心,就在这房子里……爸爸,带我回去,带我回去……”

贝贝呼吸逐渐平稳,含着伤心难过的泪,昏睡了过去。

秦川同样闭上眼,在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视网膜中,好似看见了自己衣衫褴褛的身影,正在一片没有边际的沙漠里流浪。

活得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根本说不出失败在哪里,仿佛一个转身过后,生活突然变得寸草不生,尽管想要冲出沙漠,把以前的快乐时光再找回来,但那已经是比海市蜃楼更加虚幻的东西了。

我们都回不去了……

真的回不去了……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旧年最后一个黄昏就这样悄然来临,而在秦川的思维里,根本没有新年旧年之分,因为看不到希望,生活已经糟到不能再糟。

未来的路,该何去何从?

秦川身陷痛苦中,努力思考着。

等做完复健之后,干脆不回紫田了,给工作单位寄辞职信,摆脱体制的束缚,从此留在京城,跟毛烨一起创业。

即使自己不是创业的料,也必须出去走走,世界那么大,总能找到个落脚的地方,甚至,到偏远山区行医或者支教,都比待在暮气沉沉,没有家的紫田要强太多。

支教这念头,早在去年就已经萌发过了,同样是在人生最低谷最绝望的时候,现在看起来,确实非常可行。

彼时是被动的逃避,而现在,是心灵上的赎罪,不得不去!

就这么办吧,去了就不走了,要在那遥远的大山里扎根,彻底远离尘嚣与牵绊,后半生只用心做好两件事,教书育人,救死扶伤,多行善多积德,既为了女儿,也为杨甜甜……

哽咽着将怀里的女儿搂紧,秦川坚信,以后女儿一定会过得很好,因为,她有一个愿意为她粉身碎骨的父亲,自己在大山里做的一切,老天全都看得到,每一份付出,每一滴汗水,一定能汇聚成海,为女儿换来一生不变的幸福快乐,尽管彼此可能永远不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