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机场大厅里依旧人不少,秦川隔得老远就看到了,卢菁正在和卢苇在安检口拥抱告别,姐妹俩头碰着头,低声细细耳语。
卢菁身穿蓝色冲锋衣,就是在一年前他们初遇时的那套衣服。
他没有犹豫,直接奔了过去:“等一下!”
卢苇看到居然是他,表情突然变得厌恶至极,卢菁却有着一丝宽慰:“我猜到你会来的。”
“一路平安,保重……”秦川怕自己一个冲动就要抱紧他,将双手用力别在身后,但眼泪已经不争气地蠢蠢欲动。
“菁,原谅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去美国之后要好好的,不能像以前一样抽烟喝酒,会伤身的,多运动,多去外面走走,或者看书也可以……”极度难过之下,他变得语无伦次。
“谢谢你的叮嘱,我收下了,”卢菁抬起手,轻轻抚摸他棱角分明的脸颊:“秦川,我刚才还打了你,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他把这三个字念了好多遍,突然就哭了出来,引来其他旅客纷纷注目。
卢菁也低头抽泣着:“以后别再为我哭,我不恨你,真的不恨你,你直到最后还是在关心着我……”
她取出一个紫色丝绒小盒子,放进他外衣口袋:“这枚戒指,我没有机会再让你为我戴上,幸福距离我们如此之近,却在因果循环中,我们把它弄丢了……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答应我,可以吗?”
口袋瞬间变得千斤重,又像被一块灼烫的烙铁印在胸口,他几乎就要疼的晕厥。
来不及给自己镇痛,见卢菁还在等他回答,马上擦去眼泪,拼命强撑着说:“没问题,刀山火海,我一定做到。”
“没那么严重,我希望你照顾好卢苇……我是指一辈子。”
他愣住了:“你这……”
卢苇一直咬着牙没有说话,听到这里,立即喊:“大姐!”
秦川还想说什么,卢菁阻止了他,牵起卢苇的手,含着泪问:“小妹,姐和秦川分手了,现在姐问你,你想跟他在一起吗?”
“不!我恨他!”卢苇用极度仇视的眼光盯着秦川。
“小妹,姐跟你说件事,在去年八月,秦川一度已经答应接手金禾集团了,甚至做好了再去国外读mbA的打算,后来你从美国回来,表示愿意继承家业,秦川马上退出,并要求我们谁都不要提这件事,免得让你有想法,他这么做的初衷,是为了我能尽早离开警队……但后来我发现,他还有个隐藏的念头没说,就是为了那时候还成天闯祸的你,他想让你开心快乐,无忧无虑过上一辈子……姐现在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明白他对你的好,不要恨他……”
“居然还有这种事!为什么我从来就不知道!”卢苇瞪大眼睛,泪水跟着就充盈了眼眶。
“姐没有骗你,你可以回去问爸妈,当时我们都准备打电话跟爷爷说了,但秦川坚持要等你回国后,得到你的亲口同意再告诉爷爷,可谁都没想到……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就是命,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好了,小丫头赶紧把眼泪擦掉,你是金禾集团未来的领导人,不许随便哭!”
卢菁替妹妹擦去眼泪,接着她看向秦川,莹莹泪光中带着无法言说的深邃感情。
“秦川,不管卢苇答不答应,我都把我们家最宝贝的小妹交给你了,你比她年纪大了不少,也比她成熟,以后你要照顾好她,卢苇非常喜欢你,她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如果她调皮胡闹,你多担待着点……本来我还想到美国之后发邮件给你,现在不用了,我都说完了……就这样吧。”
她又捏了捏卢苇的脸:“小妹,该回去了。”
“大姐!”卢苇终于开哭泣,拼命拽住卢菁的手。
“小妹,回去吧,好好念书,姐会回来的。”
卢苇终于还是松开了手,最后一次同卢菁拥抱:“大姐,要早点回家!一定要早点!”
对她笑了笑,卢菁推着旅行箱,缓步走向安检口。
在这分别的时刻,秦川脑中一片天旋地转,他已经双眼模糊到看不清卢菁的背影,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巨吼:
“菁”!
卢菁没有回应,飘然远去。
卢苇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痛哭不止,片刻后,她挣扎着站起身,用尽全力往秦川胸口打了一拳:“我不会放过你!”
这拳仿佛包含着她全部的怒火,在猝不及防之下,秦川被直接打翻在地。
他来不及爬起来,卢苇已经冲开围观人群独自跑远,她的哭声越来越遥不可及,在午夜机场里凄厉地来回飘荡。
瘫坐在地,秦川抬头望向刚才卢菁走远的地方,那里早就没有了她的身影。
但他依然固执,对着那个方向凝视了许久,最后不得不低下了头。
奇迹并没有发生在午夜的机场,和卢菁的感情正式终结在相识一年后的冬季,他痛苦地抽泣,眼泪顺着鼻尖滴落,一滴,两滴,三滴,可即使它们最后汇聚成河,也灌溉不了他已经干涸龟裂的心。
悲伤似乎永无止境,他突然痛恨起自己的渺小,根本无力去和宿命这种可怕的东西做任何抗争,但它无处不在,又残忍绝情,将最亲密无间的人硬生生从生活里剥离了出去,只留下满满一地血淋淋的破碎……
一只凉凉的手把他拉起来,他没来由地一阵惊喜,恍惚之间,竟以为是卢菁又回来了。
但出现在身边的人,是陈知南。
她弯下腰,拍拍他裤子上的灰,玩味地小声说道:“真丢人,又被卢苇打了,我很怀疑她到底喜欢不喜欢你。”
秦川喘着气,忍住心如死灰般的哀伤,问她:“你都看到了?”
陈知南递去纸巾给他:“我看到了最真实的一幕,感人又虐心,卢菁好像还对你关照了一些别的事,我猜她是让你好好照顾卢苇,对不对?”
用力擦掉眼泪,他抽噎着说:“什么都瞒不了你……但这只是卢菁的一厢情愿,她太理想化了。”
陈知南却对他微笑:“要是一厢情愿有用,就不会再有卢菁什么事了。”
秦川没力气去琢磨她话里的意思,此时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再点上支可以燎原的烟,烧尽心中一切痛楚!
爱情这东西太过无常,总是披着最美的外衣,干着最叫人不齿的勾当,它喜欢捉弄追求幸福的人们,乐于看到他们因为不甘而痛彻心扉的样子,可事实上,很多眼泪或悲剧都是可以避免的,以秦川自己为例,只要他肯妥协让步,就能将爱情延续下去。
但讽刺的是,妥协是因为爱,不妥协更是因为爱,所以无论怎么做,他都要被反复煎熬,直至最后不得不质疑爱情带来的到底是幸福,还是折磨。
……
机场外的大马路边,秦川半蹲着,一副落魄潦倒的样子,嘴里叼着或许是今晚第三还是第四支烟,陈知南站在他几米外的地方,等候回市区的出租车。
她不时扭头看看,好几次想要拿掉他手里的烟,但又不忍心夺走他身边最后残存的一抹温暖,只能每次拍拍他的肩,又走回车辆稀少的路边。
马路对面亮起了黄白色车灯,是卢苇的帕拉梅拉,秦川心不在焉地瞅一眼,再次低垂下头。
陈知南搓着手,半回头说:“那是卢苇的车。”
秦川弹了弹烟灰,沙哑着嗓子回她:“别想了,她不会送我们的。”
陈知南点点头,片刻后,她突然感觉不对劲,大叫:“秦川,那车有问题,快让开些!”
但为时已晚,帕拉梅拉好似午夜幽灵,车头甩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转向角度,横穿过实线车道,发动机咆哮声瞬间抬高,径直撞向正蹲着抽烟的秦川!
只一眨眼功夫,秦川就被撞飞到四五米之外,身体重重砸在路边的花坛,马上又被弹回到地上,连着翻了好几个滚。
他只觉得脑子里有毁天灭地的爆裂声,前额渗出的血瞬间淌进了眼睛里。
透过眼前模糊一片的暗红色,他看到陈知南正朝自己奔过来,她似乎在喊着什么,但耳中的杂音轰鸣不休,把一切外部声音都掩盖住了。
努力仰起头,他想看清车玻璃后卢苇的脸,但视线所及的一切景物都开始变灰,进而变黑,整个人逐渐堕入了一片混沌深渊之中。
我到底有多么的十恶不赦,才会让你们姐妹俩一个想离开我,另一个,又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