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吧，他果真很关心我师傅！”
“这是迟早的事，不然我们也不会到这命薄里来。”
逢春一愣，“很有道理……”
这让逢春一下子清醒了半分，她竟然沉迷于别人的人生中，有些厘不清了。这就是为何幻境对人总有伤害，因为进入的人总是会在某时忘记在哪儿，完全身处其中，有的甚至忘了走出。
方山规规矩矩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幽幽的一声“请进”，方才推门进去。
鱼飞月侧卧在床上，见他进来似乎有些惊讶，半天想起来是谁。
“鱼小姐。”方山学着那些文臣拜了拜。
“你又是来捉妖的？”
“不是，猫妖已经捉住了。听闻小姐因此受伤，我就来看看。”
鱼飞月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呆子居然还会关心人呢，“先生多虑了，小女并无大碍。”
“那位晕倒的舞女……”方山这才敢抬眼看一眼对方，却见鱼飞月一张颇为冷艳的脸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先生是捉妖师，应该知道她是被妖附身了，她似乎早死了……”
“是，她应该死了三月有余了。”
看鱼飞月表情不悦，他又道，“不该说这些，吓到小姐了。”
她噗呲笑了笑，“一个小小猫妖而已，我怎么会害怕到晕倒！”
巧笑倩兮，美人盈盈，只此一瞬，方山彻底心动了。
他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紧张，声音颤抖着说，“小姐……原来不……不害怕……怕猫妖啊……”
鱼飞月见惯了男人的样子，但大多是王孙贵胄，高高在上，第一次和见到她结巴的男人说话，觉得可是太有意思了，“先生怎么有些紧张啊……怎么……怪小女太美了？”
“姑娘……娘……确实……很美……”他还紧张地打了一个嗝。
“是吗，”鱼飞月冲他招了招手，他跟丢了魂一样走到床边，再招招手，他听话的把耳朵送过去，“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妖都很美的。”
方山吓了一跳赶紧退后两步防备起来，见鱼飞月悠然躺着，又再仔细端详了一番，“不对呀，小姐你确实不是妖怪，难道是我修为不够？”
“我确实是个人，哈哈哈。”鱼飞月见他终于不结巴了，满意地笑了，“我不怕妖怪，因为我双亲就是捉妖师，从前我和他们走过许多地方，见过很多妖怪。”
“那姑娘为何现在做了舞姬，”怕鱼飞月误会，他还补充道，“不是舞姬不好，姑娘天生丽质，舞姿动人，很适合做舞姬。但是捉妖师也挺好的。”
鱼飞月眼眸暗沉，“命运哪能由人？”
捉妖师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职业，挣不了多少钱，鱼飞月小时候过着和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以天为盖地为庐，但是很快乐。
“那时候双亲带着我驰骋在草原、雪山、大海，哪里都去过，什么都见过，都不怕。”远离这些回忆的鱼飞月是妩媚的，动人的，但靠近这些的她是活泼的，温柔的，眼中有闪闪的光，看得方山陷进了她的星空，渐渐着迷。
“但是他们也死于理想，被一只很厉害的大妖吃掉了，尸骨无存。”提及此事她略有悲伤之情，“人各有命，他们现在一定又投身于理想，过得很开心吧。”
“是的，一直潜心做自己喜欢的事真的很开心。”方山对此深有体会，“那小姐呢，小姐是真心喜欢跳舞吗？”
“怎么不喜欢呢，不然也不会学成这样。”
“你也喜欢捉妖。”
“当然。”
“如果两者择其一……”
“我没得选。”她盯着方山，这人奇怪但也执着得可爱。
“小姐，我虽游走四方，但老家还有些家产积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赎身！”方山往前一步，眼神坚定至极。
鱼飞月轻蔑一笑，他不是第一个说要为自己赎身的，觊觎她美貌的，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富商巨贾，人可填满半个都城。
“怎么，先生缺一个妾室？”
方山吃惊，慌忙摇头，“姑娘误会了，我在常州有一个院子，我准备建成一个学堂，就教捉妖的本事，你若是愿意来，我就带着你一起捉妖，你若是想去别处，也可以，天大地大，任君遨游。”
鱼飞月惊讶地看着他，他眼神清澈坦荡，似乎不是骗人。
“无功不受禄，先生好心飞月心领了，还是请回吧。”
方山一时有些局促，想来是自己这样唐突，吓到她了。
此后一连三月，每隔七日方山来问一次，他知道鱼飞月想要自由，也惧怕自由，他也知道自己这样非要帮她的心思让她倍觉烦扰，但又怕是因为不相信自己，她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明日我就回常山了。”方山看着鱼飞月，言外之意多之又多。
鱼飞月点了点头，“方先生，有缘再见。”
方山尽力掩盖住自己的失望和失落，他推开了门，自顾自地走了，他已经拜别了鱼飞月，既然她无心，他也不便强求，心动不是枷锁，也不必一定同行。
鱼飞月看着那一扇再次关上的门，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好像记得自己刚开始跳舞的时候曾想过，等有朝一日挣够了钱，她就去走遍天下，继承父母的遗志。可是日复一日的辛苦练习，年复一年的难逃牢笼，欢场做戏，笑意逢迎，她好像已经忘了这份念想，忘了对外头世界的向往，也难以再相信谁。
鱼飞月清楚地的很，没有人可以做一辈子舞姬，美人迟暮，新人层出不穷，人们的喜好总是变得很快。她二十来岁，已经有不少竞争者口舌她年纪大了，舞步迟缓不如当年，这些都是口空无凭，却也有不少够不上她的看客去了别处，再宣扬自以为是的谎话。近两年午夜梦回，她总一身冷汗，怕自己最后逼不得已嫁给权贵为妾，花期短暂，人老珠黄，老来凄惨，受尽折辱……
可她也难以相信，萍水相逢的方山，能助她自由。
或许是错过吧，她喃喃自语，但也不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