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被打烂了,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是干着急是没有用的,必须得把手头的事做好,为入关前做好坚实的物质准备。
农社实践就是其中一环。
苏小敬等元老都不太理解:“河南因黄河决堤,数十万百姓葬身鱼腹,土地变成一片泽国。殿下,如果您早点提兵入关,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掘开堤坝的人是谁?”杨承应反问。
“据说是闯军!”许尚回答。
“闯军三围开封,要是打算水淹,第一次就可以水淹。第二次也可以,为什么偏偏在第三次呢?”
杨承应摇头说道。
“殿下的话有道理。八成是明军看守不住开封,想扒开黄河堤坝将开封百姓和闯军一起淹死,一劳永逸。”
苏小敬分析道。
“哼!就是因为世间都是这些畜生,才会这么苦!”
许尚把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杵在地上一下,脸色十分气愤。
“你们明白了吧。”杨承应道,“如果换成是我兵围开封,他们也会掘开堤坝,给咱们来个水淹。”
苏小敬和许尚对视一眼,不禁默然。
开封边上的黄河是地上河,只要随意一处决堤,洪水就会涌向地势低洼的开封。
装备精良的辽东军,如果被冲走一两万,是巨大的损失。
“我的意思不是说挡不住水淹,而是挡不住明枪暗箭。”
杨承应说道:“我给你们举一个例子,你们知道刘泽清为什么铤而走险造反吗?”
“世人都传他是因为一只鸡,还有说是因为李九成赌博,把买马的钱都输光了。”苏小敬道。
“非也。这里面有一条暗线,你们不知道罢了。”
杨承应拄着木棍,继续山顶走去。
他边走边道:“他的手下因为断粮,被迫去乡绅家买粮。士兵买粮嘛,那些手段你们知道的。乡绅不卖粮,手下就把鸡抓走了,和土狗一起炖了吃。乡绅的下人找来,索要鸡和土狗。”
“敢问官军索要,一定不是普通的乡绅!”苏小敬道。
“是的。这乡绅正是王与玟,其父亲名叫王象春。”
“王象春?和总督王象乾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兄弟,王象乾家族排行老大,王象春排第七。王氏一门先后中举多达十二人,被誉为‘王半朝’。”
“古有钟鸣鼎食之家,今有王家。”苏小敬有些感慨。
“这王家和刘泽清驻军的吴桥有莫大关系,刘泽清买不到粮食就是因为吴桥县令姓毕,名叫毕自寅。”
杨承应说道:“毕自寅在家中排行老六,因不是进士出身,只能做到县令。因老八毕自肃死于辽东,而对于辽兵耿耿于怀,也瞧不起刘泽清。”
听到这里时,苏小敬和许尚都没明白了一个成语——树大根深。
杨承应却还给他们一个更大的震撼:“王象春还是孙先生中举人时的座师,换句话说,孙先生是王象春的门生。”
这下一切都明了了,用和关内大地主大官僚关系颇深的人去改造大地主大官僚,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在辽东用事多年的周文郁,就是周延儒的族人。
“想要做成那件大事,只有我这一代有机会。机会一旦错过,再难有了。”
杨承应眺望远方,“为了实现这一点,忍一忍又何妨!”
作为起于金州,统一东北的王者,他的话比继任者更有权威,再加上出身寒微,没有任何牵扯,更容易做成大事。
宝剑出鞘前,一定要磨得越锋利越好。
别了第七农社和苏小敬,杨承应来到了昌图府。
昌图府原本是青阳堡,因人口暴增、治理区域扩大,范文程在奏明杨承应以后,将青阳堡升格成府。
杨承应将新府取名“昌图”,意为宏图。
昌图府知府衙门。
衙门东侧的审计司,马光辉一手翻动账本,一手拨弄算盘珠,片刻之后紧皱眉头舒展,提笔在账本写下一行数据。
崇祯十一年昌图,全府百姓收获主粮七十九万四千三百石,除掉一年开支的四万五千石,共得到七十四万九千三百石。
每一石去掉糠麸皮和杂质,损失四分之一,得成粮一百二十斤。
另有出栏猪三万两千头,羊一万只,牛三千头。
这个数字在这片土地上意味着,知府马光辉向吏部述职,可以在自评中骄傲地写上一句,崇祯十一年,治理有方,地方大丰收。
丰收,这个词在当前这个世道不容易。
他收住内心的激动,催促府同知送到审计司核查。
只有过了审计司这关,才算成功了三分之一。
因为数据上报后,还会有都察院派员核查,和“四院”抽查。
当这个官可真不容易啊,提心吊胆。
不过,回报也是丰厚。
马光辉从前所镇知镇连升两级,做到知府。
知府任上,除了本来的俸禄,还有职级俸禄,爵位俸禄,考评获优的奖励,以及其他奖励。
最重要的,还是官职的升迁。
连他这样一个知府都知道,将来问鼎天下的必然是殿下。
到时候,巡抚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马光辉正沉浸在憧憬中,忽然看到同知急匆匆跑进来。
“什么事,这么慌张!”马光辉皱眉。
“殿下……咳咳……殿下到访,人已经在城外。”
同知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
“啊!”马光辉一下站起身,匆忙的绕过桌案,正要出去。
就见一个身着棉袄,头戴貂皮帽的青年,从外面走了进来。
守在门口的衙役都不敢阻拦,并且抱拳施礼。
马光辉上前:“微臣昌图府知府马光辉,拜见殿下。不知殿下大驾莅临,未曾出城迎接,请殿下治罪。”
杨承应笑着摆了摆手:“仓促而来,打扰到你。你不见怪就好,何罪之有。”
说罢,他打量起了知府衙门。
设计的中规中矩,从细节上看出马光辉很称职。
“今年收成如何?”杨承应随口问道。
口气和问小孩学习成绩一样随意。
“托殿下鸿福,今年昌图府第二年大丰收。”马光辉怕把话说太满不合适,又往回捎了捎,“账本等物都送往审计司,进行账目进一步核对。”
“丰收好啊。”杨承应对马光辉的报告在预料中。
他在来的路上,就看到沿途村庄的百姓家中,门口挂着红椒。
只有粮食不愁吃的情况下,才有心思改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