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王望着郎陵侯臧信的背影,兀自气得呼呼直喘,道:
“真是头倔牛,关键时刻出来耽误本王的大事。”
苏仪道:“此刻王爷把郎陵侯囚禁起来,可曾考虑过郎陵军中的邓鲤、耿建、刘建三人又当如何处理?”
“啊!适才本王一气之下竟把他们三个给忘了。依先生所见,该当如何处理?”济王道。
“既然抓了郎陵侯,那三人就必须一同关押,否则,一旦消息外露出去,他们投向贼王,则前功尽弃,大事休矣!”苏仪道。
“如何追拿那三人?”
“王爷不必担心,明日即可命人以郎陵侯名义,唤他们三人前来王宫,当场拿下即可。”
“那耿忠大军怎么办?”
“王爷勿虑,耿忠大军在我眼里,如草芥一样,随时都可清除。”苏仪笑道。
“那盟单先给我留下,适才无暇细顾,让本王再看一下都有哪些人签了名?”济王道。
“诺!”苏仪道,“待邓鲤、耿建、刘建三个人一到,我亲自到他们军中,领兵进攻耿忠。”
“那就有劳先生了!”济王大喜。
当晚,他大摆筵宴,与国中文武痛饮至深夜,直到烂醉如泥方才作罢。
徐娆与另外两名宫女搀扶着他,一路踉踉跄跄,回到王宫寝室。
济王一头栽倒到床上,便人事不知。
徐娆等人又七手八脚,将佩剑、玉佩、外衣、鞋履等褪下,刚要再解下他手腕上的五色兜囊,里面似乎是一块石头,正想细看,却见济王迷离中牢牢按住,知他不欲人动,于是就把他体位摆正后,便随即退下。
低头间,忽见地上落有一卷绢帛,俯身捡起展开一看,忙命那二位宫女出去在门外等候,然后继续观阅,上面尽是人的姓名,笔迹各自不同,显然皆为本人亲笔签署,济王之名也跃然其上,而马檀、杜元等人似乎昔日在沂国时曾听人谈到过,余者均是前所未闻。
她不解其意,轻轻将其放至济王枕边,正欲转身离去,济王忽然一个翻身,一把将她拉住,迷迷糊糊说道:
“美人,朕不日即将登基,到时候王宫中人,皆有封赏,光宗耀祖!”
徐娆大惊,忙一面挣脱他的手,一面急道:“济王,酒后切莫乱说话,这种大逆不道之言,传出去可是死罪!”
“死罪!谁敢判朕死罪?朕还想定那贼王死罪,窃居东宫,图谋大位,称孤道寡至今已不少年了,也该下来换朕上去坐坐了。”
“如此说来,济王竟真有问鼎之心?” 徐娆惊问,她越是挣脱,他抓的越紧。
“什么叫有问鼎之心?”济王道,“这鼎早已被朕定住了!有天下如此之多的君侯相助,大事焉能不成?”
“绢帛上竟然都是诸国的君侯之名?”她大惊失色,下意识的自言自语。
“不错!那些都是助朕登基的功臣,先帝驾前有云台二十八将,而他们则是朕的二十八将。”
“这有二十八人吗?”徐娆又把那绢帛摊开,问道。
“还有人在等着朕举事后,起兵响应,前来加盟。”
“王爷竟要起兵?”徐娆一惊。
“就在明日。臧信不听我号令,已被拿下。待朕将郎陵军中的耿建、邓鲤、刘建三人诱至此间一并抓捕后,苏仪便前往郎陵至其军中,立刻攻打耿忠,而王平则持我虎符,调集大军绕道耿忠后面,点起熊熊烈火,一把烧尽贼王之兵。天下诸侯见到火起,谁敢不闻风影从?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窃国者诛心,贼王还我大位!”
徐娆早已面无血色,惊魂落魄,一下子跌坐到床边,不知所措,望着他床头案几之上的虎符痴痴发呆。
济王接着又翻身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到次日午时,都还没有醒来之意。已来过数次的苏仪实在按捺不住,便命人入内将他唤醒。
济王内侍将苏仪的人阻挡在门外,言称济王正在休息,不得打扰。苏仪高声叫道:
“济王!隧乡侯、安泽侯、曲成侯都已到得王城多时了,现正在宫中等候召见。”
室内传来济王的声音,道:“什么?三位君侯都已经到了,为何不早通知于我?”接着他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兀自还摇摇晃晃,打着哈欠,散发着酒味,道:
“本王这就前去见他们!”
前殿大堂内,见过济王后,邓鲤问道:“昨日,郎陵侯来见济王时,命我等三人留在军中代为掌管军务,如今济王又将我等三人一并召来,此刻军中已无主将,若那耿忠闻讯,趁机来袭,岂不危矣?不知何事如此紧急,要将我等立刻来见,却为何又不见郎陵侯?”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苏仪笑道,“说大不大,就是说只要三位抬抬手,在盟单上签上大名,立刻便可返回郎陵军中!”
“如果不呢?”耿建问道。
“那就只能留下三位,直到回心转意之时。”苏仪和颜悦色的轻声道。
“那郎陵侯何意,可曾签过?”邓鲤问道。
“这就是请三位前来此地之用意所在。”苏仪道,“郎陵侯有些犯糊涂,竟然不愿在上签名,就连济王之命也不听从!”
“他为何不签?”邓鲤道。
“他见沂王未签,而自己先签,担心他日有变。”苏仪道。
“他日有变?这个‘有变’所指何事?”耿建问道。
“听说,这次会盟,竟有人提议拥立沂王?”济王突然说话,语气中含着怒气,还喷着酒气。
“不错!杜元、马檀、马伯济等,都是昔日沂王在京师时结下的至交。”邓鲤道。
“他们不知何为人心所向与名正言顺么?”济王怒道,“如今本王已经签名其上,你等三人也快些签了吧!至于臧信,我自会劝他回心转意,随后补上。”说着,他翻了翻身上,眉头一皱,正想张口吩咐内侍,却听邓鲤说道:
“我等三人素来与郎陵侯同进同退,唯他马首是瞻!如今郎陵侯不签,而我等擅自签名,实有不妥。”
济王不待他把话说完,当即打断,厉声道:“莫非在你等心中,本王竟还不如郎陵侯的分量重?”
三人不答。
济王大怒,刚想发作,苏仪笑道:“三位苦衷,苏某完全理解,故此建议你等且先见一见郎陵侯,一同静下心慎重聚议之后,然后再决定是否签名。你们看,怎么样?”
邓鲤道:“苏先生此议甚妥。”
苏仪道:“左右,速带三位君侯去见郎陵侯。”
“诺!”大堂下有人答应一声,将耿建等三人领出门去。
济王道:“本王正想说服这三人先签,先生何以让他们直接去见臧信,那臧信若还是坚持己见,岂不反过来会影响这三人?”
苏仪道:“这三人已经把话挑明,只唯臧信之言是从,见不到臧信,他们决不会签名!与其白白浪费时间,不如让他们在一起冷静一下,等咱们击退耿忠后,他们或许会明识时务。”
“这话倒也有理。”济王道。
“既然如此,请济王下令,征调全国兵马,准备奔袭京师,进占南宫!”苏仪道。
“先生,真要与阙廷决一死战?”济王略显犹豫。
“如今郎陵侯等人已从军前被抽调回来,军中无主,久之不战自乱,我必须尽管赶过去,击溃耿忠。阙廷闻讯必将遣大军前来征讨,若不做好迎战准备,岂不等着束手就擒?”苏仪道。
“这耿忠乃是败于郎陵国臧信之手,阙廷大军应当找他算账,与我济国何干?凭什么伐我?”济王道。
苏仪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
“王爷此言何意?莫非郎陵侯不是奉你之令抗拒耿忠大军于国境之外?”
济王道:“我原以为一旦臧信击败耿忠,会盟的君侯蜂拥而起,跟随相应,直接进击阙廷。从而阙廷根本无暇派军前来征讨我济国,咱们就等着坐享其成,然后簇拥本王入京坐上大位。若万一事有不成,咱们也没牵连其中,阙廷自然也不会追责到我的头上!”
“欲成大事,济王竟还抱有如此投机取巧之心?”苏仪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还是失望,暗道:人言此人凡事敢做敢当,今日观之,实是徒有虚名,讹传!改朝换代无异于火中取栗,竟然还想着明哲保身,真是妄自尊大的井底之蛙!
当下不动声色,道:“济王此策虽妙,但会盟之事,恐怕早晚必为贼王所知。今日若不早做准备,乘胜一鼓作气直捣洛阳,反而留给阙廷喘息之机,错失战机,攻守易势,一旦汉军轻易攻下济国,济王难道不怕贼王加害?”
“以先生之意,计将安出?”济王问道。
“征调国内兵马,聚集王城之侧,蓄势待发;全城戒严,防止有人给阙廷报信,走露消息。按照原先商定之策,命王平率军急行至耿忠大军侧后,火烧其连营,而我迅速赶至郎陵臧信军中,正面进攻。击败耿忠军后,不容贼王喘息,继续率领济国大军,以疾风暴雨之势,挥师直取京师,下令各路君侯起兵响应,群起而攻之,一举夺占阙廷,废黜贼王。三个月之内,乾坤逆转,天下可定!”苏仪道。
“就依先生!”济王听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那就请济王将盟单与调兵的虎符均交给苏仪,静候佳音!”苏仪道。
“请先生稍候,盟单与虎符都在寝宫,本王去去就来。”济王说罢,起身趋步入内。
到得寝宫,他一眼望去,却见书柜之中,空无一物,一直置于其内的虎符竟已不知去向,心知不妙,接着又急忙翻遍整个内堂,那份盟单居然也不翼而飞!
他顿时火冒三丈,急唤内侍进来,厉声问道:“今日可有何人擅自进入本王寝室?”
那内侍见他面目扭曲,须发皆张,立时兢兢自危,颤声道:
“除了大王本人,没有他人入内!”
“胡说!”济王指着空当当的书柜,吼道,“那本王放在里面的重要物件难道是自己长了翅膀飞走的?还不从实招来,如无别人,必定就是你盗走的。左右,给我拿下,把他皮剥下来!”
那内侍早已瘫软在地,缩作一团,左右武士将他抬起,就往外拖,那内侍忽然想起,大叫道:
“今日确实无有他人进入,但昨夜却有!”
“昨夜?”
“不错!昨夜大王酒醉,是艺姬徐娆与两名宫女将大王搀扶回的寝宫。那两名宫女当即退下,徐娆许久之后,才匆忙离开!”
“来人!快去将徐娆召来,本王有话要问她。”说完,济王指着那内侍道:“若是她也不知,你休想逃脱干系!”
他大袖一甩,疾步返回正堂。
苏仪见他如此神情,心知有事,得悉盟单与虎符俱都不翼而飞后,登时默然。良久之后,方缓缓道:
“此事的古怪定是出在徐娆身上。若是那内侍所盗,此刻早已逃走,岂会如此从容等着大王回来发觉?”
果然,前去传唤徐娆的武士回禀:“徐娆不在宫中,有门卫见她一早就出去了!”
“还不给我速去搜捕,四门紧闭,就是翻遍全城,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的人给我找出来。”济王吼道。
“这个徐娆,为何会盗窃虎符与盟单?她如何入的王宫,可有何来历?是济国本地之人么?在城内可有亲朋好友?”苏仪一口气问道。
“她不是济国人!”
“并非济国人,那如何来的宫中?”苏仪眉头一皱,又问道。
“她并非普通人家之女,乃是沂王之舅龙须侯徐徜之女,沂王的从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