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道:“莫非让大家一同起兵,杀向京师?”
“非也!还是围绕这汴渠做文章。”苏仪道。
“这文章究竟该如何做?”马檀急道,“苏先生尽管直说,我等任凭先生吩咐便是。”
“这汴渠如同一条蛟龙,而贼王正在举倾国之力试图驯服这条蛟龙,将其按在东海之中,然后任他摆布。”苏仪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将计就计,不但不让他降服,反而给他来一个‘蛟龙出海’,惊天动地。各位以为如何?”苏仪道。
“何为‘蛟龙出海’?”王禹问道。
“从图上俯看,贼王已经修竣的黄河堤坝与汴河上游沿岸,可以视作整条龙的尾部;眼下,贼王的汴渠即将进入郎陵国,在这里黄河、汴河分流,此乃这条蛟龙的腰臂所在;往下就是济国,汴渠经此向南,这里是龙的颈部;最后则是沂国,在沂国境内,汴河与淮水相接,化为千条龙须,东奔入海,堪为此龙的头部。济国、沂国,既是整个工程中唯有的两个王国,又是整个工程最为庞大、复杂之地,还是济王、沂王同贼王一分高下的决战之所。故此,我等须当竭尽所能,全力阻止贼王把龙头按入东海就此风平浪静,而是反其道行之,让此龙在这里腾空而起,翻身咬向贼王,同时神龙摆尾,横扫他的洛阳。”苏仪道。
“妙策!”杜元道,“但是究竟如何实施,愿闻其详?”
“此刻,郎陵侯臧信奉济王之命,率军将耿忠的护渠大军挡在郎陵国之外,双方正在对峙;各位君侯回到属国后,静听苏仪音讯。凡接到指令者,必须依计行事。至于什么指令,此时不便明言,或许是令你出兵进攻耿忠大军;或许令你出兵阻击增援汉军;或许令你出兵攻打京师等,皆有可能。但是众位均在军中效力多年,当知军令如山,军法无情,若此时退出,尚还来得及;若继续在盟,接到我令,就必须执行,不得有误。若没有接到我令,更不能轻举妄动!各位意下如何?”说完,目光扫向众人,透出一股难以抗拒的威严。
马檀道:“苏先生放心,我等既然来此,就义无反顾!如果真有反复无常的小人,我马檀第一个要他的脑袋。”
苏仪道:“扬虚侯豪气干云,苏某素来信服,但这并不意味在座人人都是义薄云天,据我所知,还有一些人没在盟约之上署下其名。”
安平侯盖扶闻言,勃然大怒,吼道:“竟然还有此等之人,来了不签名又来此做甚?”
他话刚落音,就见外面急匆匆进来一位甲士,走到刘子产近前,耳语几句。刘子产起身,道:“苏先生,关雎公主已经用过早膳,可以接见众位侯爷!”
幽州城下,汉军就地安营扎寨已毕,郑异与祭彤一道入帐歇息。二人中,一个力战整整一日,身负重伤;另一个,连日奔波,更是极少合眼,早已困乏脱力。
故此,安顿下来后,都倒头狠狠的睡上一觉,还不觉怎样,便已日上三竿。
有军士来报,幽州太守萧着与檀赛儿已在辕门外,亲自前来迎接祭太守与郑司马入城。
郑异闻言,迅速起来,并命令通知祭太守。那军士笑道:
“就是祭太守命我来通知郑司马的,他此刻已经出帐去辕门相迎了!”
郑异连忙穿戴整齐,出了大帐,远远便望见祭彤、檀赛儿与一人正在说说笑笑,缓步而来。
看外表,那人年过五旬,气度依然出众,仅比祭彤略矮一点,却瘦削许多,面庞清隽,骨骼清朗,眉目清秀,谈吐清晰,举止投足之间,弥散着无限的儒雅之气。
他快步赶上前去,施了一礼,道:“郑异参见萧太守。”
萧着打量他半天,瞪大眼睛,望向祭彤与赛儿,惊道:
“听你们俩说了半天郑异,我还以为是一位如祭太守一般顶天立地的威猛之士,不想却原来是如此俊雅清秀的一位年轻后生!”
祭彤道:“人漂亮,事儿干得更漂亮!你当年不也一样标志么?怎么,如今上了点年纪,竟瞧不上年轻时的自己了?”
檀赛儿道:“义父现在也不减当年啊!郑大哥心思缜密,又英勇善战,他做的事儿,白面书生办不到,只怕威猛之士也做不来!”
“义父?”郑异道。
“是啊,昨夜向义父说完白山之事后,他立刻收我为义女,今后我就服侍义父左右,膝前尽孝,寸步不离了!”檀赛儿道。
“哎呀,晚了!”祭彤急道。
“什么完了,晚了?”萧着道,“莫非祭兄想起甚急事?”
“是天大急事,昨晚办妥就好了!”祭彤道,“竟让你这个老东西又给占了先!我昨夜就有收赛儿为干女儿之意,但没好意思开口,再加上伤痛难忍,本想放到今早来说,没想到一觉醒来,竟被你捷足先登了!”
萧着道:“那没办法,赛儿只有一个,而且她虽聪明伶俐,但毕竟是我含辛茹苦多年,才把她抚育成才,你想来捞现成的便宜,老天都不答应。幸亏我昨见这孩子小小年纪,一日之间竟经历这么多坎坷,怕她心酸过度,才把心里话说出来,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我这个义父,在发自内心的疼爱着她。”
郑异笑道:“赛儿只有一个,可疼爱她、喜爱她的人可多的是!大家总不能为这事闹嚷个不停吧?不就是个称谓么,萧太守既然已为义父,那祭太守就当大人吧!”
彼时,官宦人家子女常称父亲为大人。
祭彤大喜,道:“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赛儿,就这么定了,你就答应吧!”
萧着插言道:“赛儿没说错,郑异做的事,威猛之士果然做不来。”
檀赛儿冲着祭彤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的叫了声“大人!”
祭彤心花怒放,道:“好女儿!”
郑异道:“你们几位的事都办成了,可我还有许多事,想向二位太守禀报,咱们且到营中再叙如何?”
萧着道:“这样吧!且把来苗的上谷军留在此处,祭兄、你、赛儿与我,咱们一同进城去叙,同时也便于找一位郎中给祭兄再看看伤情,换换药,以免耽搁。”
众人皆称有理,当下郑异把营中事务交付给一名都尉,然后随萧着等人一同入了城。
到得太守府,刚入座,郑异就迫不及待的道:
“萧太守,可否把那突骑营都尉郭奎再唤进来,让我见一见?”
“正巧,他此刻就在太守府中点卯!”萧着当即军士吩咐速去召郭奎来见。
檀赛儿道:“昨晚入城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见他,确实不是前来白山的那个郭奎。”
她刚说完,外面见来一人,叉手施礼,道:“突骑营都尉郭奎,面见太守,不知找我何事?”
萧着道:“郭奎,这位是郑司马。有话要问你,须如实作答。”
“是,太守。”郭奎答道。
郑异道:“郭都尉,你与白山乌桓之人可否熟悉?”
“突骑营中确有乌桓人不假,却没有一人属于白山乌桓部族。故此不熟!”
“那赤山乌桓呢?”
“更是不熟!”
祭肜插言道:“那就奇怪了!现有人冒你之名,并谎称是奉本太守之命上白山购买战马。既然你与白山、赤山两地的乌桓都不熟悉,但他们为何会偏偏冒你之名,而不用他人之名?”
郑异道:“未必是白山、赤山。幽州乃是边郡,乌桓、匈奴、鲜卑等胡人混杂其中,不足为奇,此前你可否与营外的乌桓人有过往来?”
郭奎道:“太守适才提及购买战马,倒是点醒了我!这些年,有一个商人几乎每年都从南方来北境贩马回去,太守吩咐我帮他联络战马的货源。此人出手豪阔,购买数量极大,故此除幽州本地外,我还带着他去过许多其他郡县,如上谷互市、渔阳、右北平、辽西等寻找货源。”
郑异道:“南方商人?可知从哪个郡国来?”
萧着道:“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了!不错,是有此事。此人从沂国来,乃是我的昔日好友!”
郑异道:“此人可叫言中?”
郭奎道:“不是,他叫苏仪!”
萧着却望着郑异,面露惊异之色,道:“你何以知晓他曾用过的这个姓名?”
郑异对郭奎道:“你且暂时退下,在外候命,有事随传随到。”
“诺!”郭奎退出。
郑异道:“此人早先在京师,名叫言中;后来到了沂国,名叫苏仪。至于何以要从言中,变为苏仪,萧太守可曾知晓其缘由?”
“略知一二!当初,是我把他推荐给前太子刘强,北宫诸王都深爱其才。不久,前太子退位降为东海王后,继续重金请他为门下宾客,待若上宾。后来,听说他卷入式侯遇刺案,我寝食不安,彻夜难眠,毕竟人是我推荐的。直至接到东海王的书信,方得知案发当日,此人与二王形影不离,根本无暇作案,实是被人所构陷,心才踏实下来。但又不知被人所害,更不晓得因何被诬?”
祭彤道:“此事,我亦有所耳闻,实在蹊跷,以先帝之圣明,都不再继续追查此案,足见其根系之深,又是何等诡异。只盼天助大汉,降下人才,在我有生之年,能够道破此案中的朴素迷离。”
萧着道:“祭太守之见,与我相同。北宫案几年后,这言中突然来到幽州,声称被沂王聘为门下宾客,但楚地贫瘠,连年旱涝交替,百姓早已流离失所,他决心扶助沂王与那些百姓,让沂国脱胎换骨,富足一方。所思之策,便是将塞外的牛、马、羊、皮货等作为货殖运回去,输给周边郡国,一旦成功,则沂国翻身之时,指日可待,并还出示了沂王的手书与加盖印迹的信函。”
“此人确实是经国理政的世间奇才。”郑异叹道,“沂王为此深得沂国百姓拥戴!”
“此后,他经常来北境边郡,我有时事务繁忙,就让郭奎代为处理此事,与各州郡府协调通融。长此以往,他怕叨扰我,有事就直接去驻扎在城外的突骑营找郭奎,反而轻易就不登我太守之门了。”萧着道。
“不知太守何以与他相识?当时可知他身份底细?”郑异问道。
“我受《欧阳尚书》于欧阳司徒,亦沿袭其学风,喜与人交流谈道,故结友甚多。有一故人推荐他前来论学。起初我尚不以为意,但攀谈半日,此人之才实在令我震惊,明经博览,无不穷究。一问之下,方知他竟不是汉人,而是乌桓人,更惊叹其之聪敏,当即笑称他为乌桓孔子,遂结为良友!”萧着道。
“此人的乌桓本名可叫赫丁?”郑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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