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本意说出与郑异和公主在此汇合,乃是想转移我等注意力。而刘子产等人却以为是指那鲜卑女子,所以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她身上,故此才把他激得心惊胆战,而王平等人的大笑,又误打误撞显示他们对那个女子并无疑心,他见无意中竟达到实则虚之的目的,索性再拿出角端弓彻底将众人包括我的视线引走。所作所为,皆是在煞费苦心保护那鲜卑女子。最终,我还是犯下错误,让卫羽带走了二人!此刻,我断定,那鲜卑女子,必定就是关雎公主无疑!”
“不会吧,若那鲜卑女子就是关雎公主,那今晚来的那位公主又是何人?”公孙弘问道。
“谁是真的关雎公主,明早郭家来人,自然就可知晓;但今晚这位公主怎么来的,等下栾提信到了,立刻就能清楚。”苏仪道。
“那卫羽,又如何令你不安?”公孙弘问道。
“他今天竟能用无可辩驳的语言将二人从我手中带走,着实出人意料,我此前虽然看他不透,加以防范,但临到头来还是低估了他的睿智与机敏。”苏仪道。
“先生就不要自责了,毕竟卫羽与那二人此刻不还是在渔阳,仍没逃出先生的手掌心吗?想想这些年先生纵横天下,往来于赤山、白山、南匈奴、渔阳、幽州、阙廷、北宫、济国、沂国以及其他郡国之间,所到之处,先生不都是游刃有余,将众人游弄于股掌之间么?”公孙弘道。
“南匈奴骨都侯须卜水之事,我至今还耿耿于怀。”苏仪道,“那须卜水见大汉与北匈奴和亲后萌生反意,刺杀栾提长单于后投奔北匈奴左贤王栾提东,也怪他时运不济,刚过去,栾提东所部就被其弟右谷蠡王栾提北的人马策反溃散。须卜水意外成了流寇,我这才让刘子产去指给他一条明路,将其引荐给赤山乌桓赫甲大哥之子赫泰,不想后来不知何故被赫赫杀死在白山之上,真是白忙活一场。”
“不过,还是你高瞻远瞩。建议我让刘子产多与南匈奴走动,才得知他们中有许多人与大汉心有隔阂。死了个骨都侯须卜水,这不又来个左贤王栾提信?正是他背后偷袭栾提东,方助我赢得与北匈奴之战,从而在海内树立威望。否则,这些君侯岂能如此痛快的前来会盟?”公孙弘道。
“栾提信倒是胸有城府,暗中助你击退北匈奴栾提东的大军,却毫不声张,不动声色,确实心机颇深!只是汉人对匈奴人积怨已久,始终不信任他们,尤其是这些参加会盟的君侯们,恨不得今晚就出塞去把北匈奴龙庭给平了!”苏仪道。
二人正说着,有甲士进来禀报,新海侯郭嵩、观都侯郭骏已到,正在门外候见。
公孙弘长出一口气,道:“终于来了!我还担心万一他们明日到不了,那时你还不得暴跳如雷?”
苏仪道:“那你还不赶快回避?全渔阳的人都知道你率军出城巡察去了!”
公孙弘此刻才想起此事,慌忙起身走进后堂。
苏仪迎出门外,见到二人,深施一礼,道:“苏仪这厢有礼了!”
郭嵩与郭骏俱都大吃一惊,郭嵩道:“这不是言中先生么?你如何会在这里?”
苏仪笑道:“自北宫一别,就再未曾得见二位侯爷!当年我在北宫,乃是应太子刘强之邀,本叫言中;如今在渔阳,却是为郭家而来,无奈只能化名苏仪!”
郭嵩道:“哪个郭家?”
苏仪笑道:“还有哪个郭家,当然是你们这个郭家!门外不是说话之所,且请进堂详叙!”
三人进舍后,刚坐下,郭骏便道:“我们兄弟接到公孙太守相请后,想尽一切办法方出得门来,一路马不停蹄,总算赶到了渔阳。适才却听得门外兵士说,他巡城去了!是何道理?”
“此事,且容我稍候解释。”苏仪道,“先说他为何请二位侯爷前来。当今陛下令关雎公主出塞和亲,想必二位已经知晓此事。”
郭嵩道:“当然知晓!听说那匈奴单于年龄已过七旬,而关雎公主正值妙龄,也不知这陛下是怎么想的,唉!”
“是啊!假如当年要是前太子刘强顺利继承了大位,断然不会发生此事。”苏仪道。
“那还用说,那刘强乃是关雎同气之亲的胞兄,岂能忍心把亲妹送出塞外遭受百般煎熬?”郭骏道。
“观都侯说话真是一针见血,直戳要害!”苏仪道。
“不知此事与公孙太守找我二人前来有何干系?”
“大有干系!匈奴内乱之事,想必二位也已听说了吧?”苏仪笑道,“这匈奴意外之乱,却正是时候。趁老单于归天,诸王子争夺大位之际,那护送公主出塞的汉使郑异便带着关雎公主途中逃走,曾一度下落不明。直到今日,南匈奴左贤王栾提信突然带着一队人马到了渔阳,声称是为护送关雎公主回归大汉而来!”
“哦!”郭嵩道,“那太好了,这栾提信真是立下奇功一件!”
郭骏道:“如今关雎公主何在,先生可曾见过她本人?”
“倒是见过,就是不知真伪。这就是请二位前来渔阳的原因!”
“她人在哪里,请先生速带我们一见。”郭嵩道。
“二位莫急,公主远道而来,舟马劳顿,已经安歇。且此时已晚,明天一早就去相会,意下如何?”苏仪道。
“先生提醒的是,那就明早去见。”郭骏道,“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释疑!”
“观都侯不要客套,有话请讲?”
“公主既是今日才到,为何前日就派人前来相请,莫非先生有未卜先知之能?”
“问得好!我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之能,实是因为另外还有人也自称是关雎公主。那人乃是前几日就到了渔阳,所以太守闻讯后就立即派人去请二位,却不知二位如此繁忙,今日才到,正恰逢栾提信等人也至,索性就有劳二位明日一起辨认。”
“竟有此事?如此说来,必然有人假冒公主,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此前自认公主者是何人?”郭嵩道。
“此事说来话长。”苏仪道,“二位有所不知,前太子无端被废,人心本就多有不服!而现今陛下刚愎自用,听不进良言,一意孤行,对匈奴屈膝求和,不惜让公主出塞受罪,而对内又劳民伤财,兴修汴渠,惹得天怒人怨!故此,有一些侠肝义胆的君侯,想出塞救回公主,就前来渔阳会盟推动此事。不料,阙廷的奸细也混了进来,被我等识破,他却声称是来迎接公主,并说已经接到公主。如此大事,我等岂敢有丝毫疏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请二位辨识过后,再行处置!”苏仪道。
“此人当真可恶,明日定让他原形毕露!”郭骏道。
“但不知都有哪些侯爷在此?可有我等熟悉之人?”郭嵩道。
“这?”苏仪面露为难之色。
“先生莫非信不过我弟兄,担心我们声张出去?”郭骏道。
“事关众位义薄云天的君侯的身家性命,请二位侯爷见谅!”苏仪道,“他们本是为郭家之事鸣不平,不惜挺身而出,我实在不忍再置他们于危险之境!”
“先生如此说,就太小看我们兄弟了!”郭骏道,“我二人之所以来迟,就是因为家父绵蛮侯郭况,整日里严令我等闭门在家,以免到外惹祸上身。堂堂国舅,竟被吓到这种地步,我等早就心中不忿!如今竟有众多君侯暗地为我们郭家之事打抱不平,我兄弟二人不知便罢,此刻既然已经知晓,若再装聋作哑,岂是堂堂七尺男儿?先生但讲无妨!”说罢起身,深施一礼。
郭嵩见状,连忙起身效仿。
苏仪仍是沉吟不语,踌躇不决。
郭嵩当即抽出佩刀,将面前案几砍去一角,道:“如我兄弟走露出去一个字,将同此案角!”
苏仪退却不过,只得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展开给二人观瞧。
郭嵩看过大喜,道:“原来都是昔日军中弟兄,马檀兄弟、杜元、盖扶等人都在!”
当即抄起案上的笔,将自己的名字也题在上面,郭骏也不甘于后,亦签了名,然后又看了看,道:
“如何不见臧信、刘建、耿建、邓鲤等人名姓,莫非没来?”
苏仪叹道:“你二人太莽撞了!”
“此话怎讲?”郭嵩问道。
“臧信确实没来,但刘建、耿建、邓鲤三人倒是来了,只不过没有签名!”苏仪道。
“他们为什么不签名?”
“因为与其他人有分歧。”
“有何分歧!”
“其他人想废黜当即陛下,拥立沂王即位。”苏仪道,说完看了看二人。
郭骏面色倏变,道:“他们竟想谋反?”
“众人商议后,都认为若当今陛下知晓,必定不会同意他们出塞奔袭匈奴龙庭,去救公主。所以,在废黜陛下这一点,都已达成共识!”
“那分歧何在?”郭骏道。
“邓鲤等人想拥立济王即位,立济王才算完璧归赵,就是把大位从阴家手中夺回来,再还给郭家。不知你们二人赞成哪一方?”
“无论济王还是沂王,都胜过那篡夺大位的刘庄!”郭骏道,“此事我兄弟必要参与其中,否则枉为郭家之人!”
“盟单上为何不见公孙太守之名?”郭嵩问道。
“他胆小甚微,若知道此事还不吓得半死?所以只能趁他外出巡察之际,私下会盟。故此,你等来时,没有见到他,委实不是他礼数不周!”
正说着,刘子产带着一位高大威猛之胡人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
苏仪连忙将绢帛收起。
“原来二位侯爷已经到了!”刘子产上前见礼,郭家在河北乃是名门望族,他与郭家兄弟自是相熟。
接着,他向众人引荐所带之人,道:“这位是南匈奴左贤王栾提信!”
栾提信与二侯也是见礼寒暄。他与苏仪早已熟识,也就不再多言。
苏仪道:“正好二位侯爷在场,请左贤王把遇见公主经过,详细道来。”
栾提信道:“今日我带游骑在草原上巡视,远远望见前方突然烟尘大起,接着出现无数北匈奴铁骑,正在追赶前面二人。这是一男一女两位汉人,他们的马都中了箭,越跑越慢,眼见就要被追上。于是,我率领部下冲了上去,将二人放过后,挡住北匈奴铁骑,一阵砍杀,将他们逼退,还抓了几个俘虏,问过后,才知道所救下的二人竟是大汉关雎公主与越骑司马郑异!”
郭嵩道:“那后来你可曾问过那二个汉人?”
栾提信道:“问过。那女子始终不说话,而那个男子则说他叫郑异,是大汉越骑司马,送公主出塞前往北匈奴和亲,途中见龙庭出现变故,就决定返回大汉。不料被栾提东派来的铁骑劫持回去,想要娶了公主与大汉和亲。续娶后母,在匈奴是可以的,而大汉没有这个习俗,所以公主不答应,佯称须征得大汉陛下同意,以拖延时间,并找机会逃走。栾提东果然中计,派使者去了京师。而京师声称需遣使臣前来验证真假,如此一来二去,又耗去了不少时间。栾提东与栾提北鏖战数月,拼得两败俱伤,栾提西突然率大军杀来,将二人一举击溃,占据了龙庭,坐收渔利。郑异趁乱带着公主偷偷跑了出来,眼看进入汉境却又遇到栾提东的残兵败将。千钧一发之际,正好被我们救下。我就命令军士临时找一个车驾,护送公主一路赶来渔阳。”
“原来北匈奴出现如此大的变化。”刘子产道,“看来这二人不似假冒!”
苏仪则沉思不语。
郭骏奇道:“那你们为何不回五原或云中,反而舍近求远,来到渔阳?”
栾提信笑道:“这里的公孙太守、刘都尉与苏先生都是我的好朋友,如此大功,当让他们立啊!那度辽将军吴棠、云中太守廉范平素只知道公务,有什么好事,也想不到我们匈奴人,从来不同我们喝酒!”
郭嵩道:“那公主长什么模样?”
栾提信支吾一下,道:“你们汉人长的都差不多,这个还不好描述啊!”
郭骏道:“可是身材修长,瓜子脸?”
苏仪道:“适才我倒看了一眼,是圆脸,身材丰满但并不修长!”
郭骏一拍案几,怒道:“必定是有人假冒,看明天本侯怎么收拾这两个贼男女。”
栾提信一惊,道:“原来是假的,我竟好心办了坏事,差点害到了好朋友!”
刘子产道:“左贤王的心意,我等领了。至于真假,且等明日二位侯爷见过才能最后确定,勿要内疚!”
苏仪缓缓道:“听此二人所描述匈奴政局交替变化,他们确实从北匈奴龙庭来,毋庸置疑,而若与北匈奴串通作假,其目的何在?区区二人混入大汉,能兴起什么风浪?即便能兴起风浪,偷偷乔装潜入,岂不更加隐蔽便利,何必做戏给左贤王看,继而惊动阙廷?”
刘子产道:“如此说来,这二人竟真是公主与郑异?”
苏仪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这二人从北匈奴龙庭来,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是真的公主与郑异,说不定他两人把北匈奴给骗了,也未可知!好在他们此刻就在广汉楼,周围有重兵看护,插翅难飞,是真是假,明早二位侯爷一见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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