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伟面色一滞。
玩球,刚才只顾着想脱罪,忘了切结书了。
“刺史明鉴,他哪里给过我们切结书,他分明是强抢的!”
“是啊,就这些株钱连买蒸饼都不够,他打发叫花子呢!”
“是他强行塞给我等的,刺史明鉴!”
“刺史明鉴,莫听何氏小郎一嘴之言,是他强抢民妇,不是做了人身买卖!”
“……”“……”
百姓们纷纷开口诉冤。
何伟面色微白,正要说话,旁边的何氏家主慢吞吞回头,看向那些百姓。
百姓们看到何氏家主眼底的警告和杀意,顿时噤声儿。
他们想起来一件事。
庶民哪里斗得过士族,就连官府也需要仰仗他们。
这刺史,怕不是要就此而过了罢。
百姓们又是害怕,又是失望地红了眼睛。
“切结书在外面,老夫这便命人去取。”何氏家主收回警告的眼神,回头朝着谢远作揖。
崔泫之想要说话,只见谢远颔首:“好啊,那本官便在此处等着。几时切结书拿来,几时证明令郎是做人身买卖的,本官几时放人。”
在这时代,人身买卖是常有的事情。
他是制止不了的,这是大势所向。
何氏家主给了旁边的家仆一个眼神,家仆会意,立刻带着人离开。
在等待的间隙,崔泫之走过去作揖,悄悄询问:“师傅,弟子不解——瞧这何氏父子模样,分明是没有写切结书的,师傅为何还要让这何氏家主回去拿切结书?”
“不让他去拿,难以服众,难以释放这些民妇啊。”谢远笑眯眯开口。
崔泫之愣愣,随后眼睛猛地一震:“师傅的意思是……”
谢远朝崔泫之眨眨眼睛,向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崔泫之会意,遂不再说话。
众人等了两盏茶,那何氏家主遣走的家仆很快赶了回来,对着何氏家主一番作揖,随后将一塌纸放在谢远面前的桌案上。
谢远看了几张,不疾不徐地伸手摩挲上纸面。
这个动作让何氏家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须臾,谢远慢慢伸手,指尖的一片漆黑分外引人瞩目。
他望着何氏家主,面带微笑:“何氏家主准备真是心切,这连墨渍未干都拿上来了,看来确实是切结书无疑了。”
何氏家主一阵尴尬。
还是被戳破了。
“来人,何氏家主私自营造切结书,包庇其子,视同罔顾律法,赐笞刑二十。”谢远扬了那些所谓的切结书,面上笑容不减。
侍从上来架住何氏家主,何氏家主急了,当即吼道:“我何氏数十位在朝为官的——谢远,你怎敢欺压官宦之家!”
“官宦之家也是百姓,太宰曾与本官说过。扬州境内的百姓,本官都管得。如今何氏家主说本官管不得,莫不成,何氏家主是不想做百姓了,想做不肖子孙,谋逆造反不成?”谢远面上笑容更甚。
这一番话直接把何氏家主的一腔谩骂堵在了喉咙里。
不孝,谋逆两顶高帽子要是给他叩实在了,这可有的他吃的。
不只是他,整个庐江何氏都要被夷灭三族,枭首示众。
便似那日的范阳卢氏。
念及此,何氏家主只能咬着牙,任谢远让人打了自己二十大板。
看到何氏家主吃瘪,百姓们一个个的眼里又泛起了光。
谢远敢打这何氏家主,他是不是也能处理士族强占民妇的案子?
一顿板子打下来,直接是要了这养尊处优的何氏父子的半条命。
谢远正襟危坐,开始审案:“何伟,有人状告你强抢民女,你可认罪?”
“我不认罪,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何伟当即耍赖。
“带证人。”
谢远话音落下,便有一个面色惨白的妇人被搀扶了上来。
这妇人便是那被抢走后家破人亡的。
谢远今日来时,这妇人一直寻死觅活的,被关进了柴房。
因为特意留意了这妇人,所以谢远便找人将她带了出来。
妇人跪到公堂,朝着谢远狠狠磕了一个头:“民妇状告何氏三郎何伟强抢民女,欺压百姓,逼死民妇家人,还请刺史为民妇做主啊!”
她这一磕,直接是把自己额头都磕破了。
谢远颔首:“若他强抢民女为事实,本官自然为你主持公道。”
“你说我逼死你家人,证据何在?”何伟哂笑。
“你勾结县令,在我阿父状告未果后,让县令赐他笞刑,他是被你们活生生打死的!”那妇人骤然抬头,目眦欲裂地盯着何伟。
何伟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求助般看向何氏家主。
何氏家主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眼神,随后沉声道:“你阿父是病死的,何来打死一说。小小妇人,休要口出狂言,污蔑士族子弟!若被查出,仔细你三族不保!”
那妇人顿时面色一白,下意识看向谢远。
“何氏家主没有官职在身,官威倒是不少。”谢远笑,“既然说她阿父是被活生生打死,那便请来仵作,开棺验尸。”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且不说开棺验尸对尸体大不敬,这都过去三个月了,现在天气又炎热,尸体早已腐败,如何验尸呀。
那妇人倒是没什么,答应了谢远的要求。
谢远遂请来仵作,让人去将这妇人阿父的棺椁挖出来,开棺验尸。
棺材被撬开的一刹,冲天恶臭扑鼻而来。
仵作顶着满身臭味,在众目睽睽之下查验尸首,发现腿骨有所断裂后又继续查验,随后眼神里流出一丝震惊——
“刺史,这位老人家是被人活生生打死的。笞刑本该打在臀部,行刑人打断了他的肋骨,肋骨戳破脏腑,这才死去。”
何伟还想狡辩,谢远又抓来当日行刑的人。
这些人都已经挨了一顿打,如实招供出来了。
“你私自动刑,欺压妇女,逼死庶民,将本官定制的律令一点不放在眼里,简直胆大包天!”谢远哂笑,遂冷冷开口,
“敕何氏父子释放民妇,不得耽搁。何氏父子徇私枉法,欺压百姓,赐笞刑三十,没家产,刺配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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