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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大明天子移跸琼州城,从安南紧随而来的商人越来越多,仅一个多月时间,街头巷尾就充满了商贾之气。

在街头的几个高档茶馆,每天都坐满了各色各样的人,他们在喝茶谈天交换商业情报,捕捉发财的机会。

他们谈论得最多的,要么是高雷廉糖货,要么是甘蔗种植园,不过这些都只能停留在“谈”的阶段。

糖货就不说了,随着海峡对岸大肆抓捕行商,现在采购只能靠走私,数量很少,根本不能满足这些大庄家的胃口。

种植园计划固然很诱人,然而没有充足的人力,始终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能停留在选址、考察的阶段。

为了采购今年的糖货,商人们都预留了大量资金,既然一时半会花不出去,最终只能把目光放在开盐场上。

根据朱由榔发布的政策,任何人只要在官府注册一个公司,然后以公司的名义交一万两费用,就可以获得许可文书,在海南开辟盐田。

商人们对交钱买文书并不陌生,以前盐商每年都必须向广东盐课提举司交一大笔钱,才能成为官府承认的“场商”,得到支盐的资格。

然而必须要到官府注册“公司”这个限制,让商人们颇感犹豫。

按他们的理解,公司就是商号的另一个称呼,没有什么新鲜的。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否得到官府承认。

商号可以随便立,只要花钱找木匠做个牌匾就能开业;公司则必须向官府上报,把所有股东的姓名籍贯,出资银两,占股份额都讲个清清楚楚,才能正式成立。

在这种情况下,成立公司无疑等于告诉官府自己有多少钱,让人产生被朝廷拿捏的担忧。

找人顶替或胡乱捏造一个名字作为股东也不可行,因为根据朝廷最新颁布的“大明公司法”,官府会根据注册时上报的信息颁发文书,并以此作为分辨公司所属的最终凭据。

找人顶替有可能变成为他人做嫁衣,只要顶替的人够不要脸,就能鸠占鹊巢,成为实际的东家。胡乱捏造一个名字更不可行,只要查无此人,公司就变成朝廷的了。

在一片观望中,只有十几个和朝廷走得特别近的大商人注册了盐业公司,获得制盐资格。

到了五月末,众多小商人惊讶地发现,开盐业公司比想象中还要赚钱得多。

新盐商拿到许可文书之后,第一件当然是招募人手到滩涂开辟盐田,第二件事则是到下龙湾购买无烟煤,然后用海船运到儋州、临高,给煮盐的大铁锅提供燃料。

因为无烟煤价格便宜,又比柴火耐烧得多,所以煮盐的成本并没有比晒盐高多少。

通过煎煮得出的海盐雪白精细,质量上乘,很受高雷廉过来的盐枭欢迎。最重要是产量不会受到盐田面积的限制,只要无烟煤供应得上,想煮多少都可以。

当然,最省钱的方法还是晒、煮同时进行。先用盐田晒出浓缩的卤水,然后再用铁锅熬,这样成本还能进一步降低。

这个发现让很多观望的商人拍烂大腿,如今的许可文书价格虽高达一万两,却能管十年,而且朱由榔承诺过,为文书续期时也不会涨价。

只要产量提升,等于许可文书和盐场租金的成本摊薄了好几倍。如此一来,用煤煮盐所提高的成本就不算什么了。

精明的商人马上意识到这一点,然后很快克服了对官府的恐惧,筹钱合伙注册公司,申请开办盐场。

大明公司法并没有规定公司的股东数量,他们认为十几个人合股投资一个盐场更为保险。如果赚得多,到时再自己新开一个也不迟——公司法也没有规定一个人能开几个公司。

朱由榔也很快注意到这个现象,对商人们钻空子的能力哭笑不得。

当初许可证和盐田租金的价格是根据晒盐的产量来定的。如果他事先知道这个能让食盐产量翻几倍的方法,绝不会把许可证定为一万两,盐田租金也不会定为五百两的低价。

不过他无意临时更改规矩,相比起让商人赚点小便宜,他认为朝廷政策的稳定性更为重要。

只有政策稳定,才能建立起信任和投资的信心。一个朝令夕改的朝廷是没有信用可言的。

收到东征明军占领上川岛的报告后,朱由榔马上发布新的诏令,在琼州开设期货交易所。

面对闻讯而来的商人,期货交易所张榜公布了交易规则。

简而言之,期货交易就是卖家销售未来的商品。买家向期货交易所缴纳一成保证金,然后拿到交易合同。

等到约定期满,卖家必须以合同上约定的价格和数量,向买家交割商品。否则,就要支付约定的违约金。

买家拿到交易合同后,可以在交易所转售合同,这就是期货。

也就是说,卖家可以用期货交易提前锁定未来的收入,而买家也可以在交易所通过购买期货,提前确定货源。

朱由榔第一批出售的大宗商品就是砂糖和白糖,分别以每担四两、六两的价格出售十万担,交割日期为两个月后。

这个消息一传出,马上在琼州城引起巨大轰动。

因为高雷廉的官府一直在抓人,走私糖货要冒着生命危险,所以琼州市面赤砂糖的价格已高达六七两,白糖甚至高达八九两,还有上涨的趋势。

朱由榔出售的价格和往年差不多,比市面低了五成有余。只需要等上两个月,每担糖就能节省近三两,利润翻了好几倍。

就在商人们还在犹豫要不要尝试这个新模式的时候,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英国商人率先出手,交了一万多两保证金,买下了三四万担的期货。

面对中国商人的质疑,英国商人抛出“土包子”的轻蔑言论,然后向朝廷提交了在琼州城设立新商馆的申请。

理由很简单,既然天子把期货交易所设在琼州,那么就必须在这里设立商馆。他们太知道期货交易的重要性了,这关系到货源的稳定性,再重视也不为过。

面对朝廷手里根本没有十万担糖货的质疑,各大茶馆很快流传起一条传闻:朝廷将会很快挥师渡海,攻破雷州城强抢。

这条传闻在商人们的绘声绘色中越传越具体,很多人信誓旦旦地宣扬,官兵已枕戈待旦,做好了一切准备。出兵日期都定好了,就在六月初。

几天之后,陈允中也通过细作知道了这条传闻。

他忽然发现,明军是否进攻高雷廉已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而是变成了大明天子的面子问题。

雷州官府前阵子大肆收购的糖货如今成了催命符——如果大明天子不想失信于天下,就必须打雷州城,从清军手里抢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