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虞冷傲地冲着赵白丁抬了抬下巴,“你问他。”
赵白丁面露惊骇,根本没想到温虞竟然一眼就看穿了。
他放下了筷子,褪去了温和的伪装,苍老的眸子沉如暗夜,一道道如刀割的皱纹冷硬刻板。
“定北王妃见多识广,实在令老汉佩服。”
他这话无疑是变相地承认了,仿佛一声惊雷在耳边轰鸣,赵言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慎昭眸色幽沉,眉宇间凝着一层薄霜。
“所以,这里面的……是赵成?”
赵白丁语气冷淡,“若非让他跑了,今日被端上桌的,就不是孟篪了。”
“孟篪?”
众人大惊,万万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出了另一个人。
赵言瞋目切齿,双眸通红,不知是惊是怒,浑身都在颤抖。
“族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那是人啊!”
不是山鹿,不是野猪,是活生生的人!
比起他们这般如野兽般的行径,更让赵言恐惧的,是他们那颗残忍而麻木的心。
赵白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赵言,你不是想知道,你没回来之前,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怪物袭击千水湾的时候是深夜,村里大部分人都被咬了,他们不知死了多少人,费了多少力气才把那些怪物赶出,保住了千水湾,但是没有粮食,他们也是死路一条。
头两个月,他们还能撑得住。第三个月,几乎已经到了啃野菜嚼树皮的地步。第四个月,有人冒险出去找吃的,刚踏出千水湾,就被活尸撕成了碎片。
他们看着昔日的村民变成怪物,残忍地将活人分而食之,恐惧之余,心里更生了扭曲。
半死不活地撑过了两日,终于有人被饥饿夺去了性命,但比起难过,他们更多的,是隐秘的犹豫与期待。
赵白丁娓娓道来,平静得像是在叙述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赵言浑身冷寒,眼前阵阵晕眩,那一张张熟悉亲切的脸,此刻全都化作了狰狞的恶鬼,他们还在笑着,却露出了满嘴的獠牙。
温虞哼了一声,“我早就说了,这些人命犯血煞,指不定就是那些被他们吃掉的人冤魂不散,等着找他们索命呢。”
贺玄诡异地看了温虞一眼,这丫头还真会看相命不成?
世人对神鬼皆有敬畏,众村民如同被踩了痛脚一样,一个个脸色煞白。
赵白丁怒驳道:“我们虽然杀了人,但也是为了活下去,又何错之有?”
慎昭愤怒至极,“人无人性,何以为人?纵使你们活着,又与活尸有何分别?”
“定北王还是先操心你们自己吧,你们以为,我今夜为何要设宴?”
赵言如梦初醒,愤怒地质问:“舅舅!你害了那么多人,还想害定北王不成?若不是他们,我们早就……”
“赵言!”赵徐氏把他往旁边一拽,恶狠狠地瞪着他,“没你的事,你少掺和。”
赵言瞳孔骤缩,“娘,连你也……”
贺玄冷冷一笑,扭了扭手腕,劲衣之下勾勒出肌肉的轮廓。
“就凭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也想跟我们斗?”
赵白丁却是一脸淡定,“今晚的茶水,诸位可是喝了不少了。”
慎昭眉头一皱,“你在里面下药?”
温虞拿起茶杯嗅了嗅,“没有啊。”
“知道诸位本领不小,寻常的迷药怎么可能骗得过你们?我用的是一种独特的草磨成的粉,掺在茶里,吃上一点就会浑身乏力,算算时间,药效也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温凌就已经站不稳了,而贺玄也已有了晕眩之状。
赵言急得便想冲上去,却被赵徐氏等人死死拖住。
“舅舅!不要再错下去了!”
赵白丁一脸凛然正气,“我只是为了千水湾,赵言,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不过等把这几个人解决了,以后你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打猎了。”
温虞给他们一人喂了一颗解毒丸,悲悯地摇了摇头。
“执迷不悟,愚不可及。”
眼看着贺玄他们竟然渐渐恢复了意识,赵白丁脸上浮现了一抹慌乱。
他疾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众村民们纷纷拿起了农具围攻上来,萧殷剑都不拔,一脚便撂倒了一大片,如此狠劲,吓得众人惊慌失措。
他们本以为下了药就能十拿九稳,却未曾想到看着娇小柔弱的温虞竟是个开挂般的存在。
眼看着那些村民们倒了一大片,赵白丁扭头就想跑,温虞一个跃身拦在了他面前。
“赵族长,去哪儿啊?”
赵白丁盯着她手上掂着的木棍,毫不怀疑这一棒子下来,他可能得凉。
正准备开口,庄子的大门却猛然被人撞开,浑身是血的赵龙踉跄着跑进来,嘶声力竭喊道:“怪物来了!快……”跑!
最后一个字来不及说出口,一只活尸从他身后扑了过来,狠狠地咬上了他的耳朵。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整座庄子内,红色的烛灯在夜中摇摇晃晃,依稀照见了外面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活尸。
“怪物来了!快跑啊!”
那些村民慌不择路地逃窜,整座庄子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与惨叫声。
除了萧殷,慎昭他们都没带佩剑,一时应付得格外吃力。
贺玄抄起凳子砸破了一只活尸的脑袋,看着他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吼道:“篱笆不是都补上了吗?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慎昭神色冷沉。
他也很想知道。
时间倒回两刻钟之前。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全都去了庄子吃席,只剩下两人守在千水湾入口处的哨塔上,昏昏欲睡。
一抹矮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从篱笆外的草丛里钻出来,正是失踪多日的赵成。
昨日他从赵白丁家出逃后,唯恐小命难保,便钻着篱笆出了千水湾,在双姝峰里躲了一日。但是他越想越不甘心,再加上外面危险重重,故而今夜他去而复返,就算不能报复赵白丁,也得捞点好处再走。
赵成寻了处没有活尸的篱笆,用一把斧子,麻利地劈开一道口子,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在他身后,几只活尸听到动静后也凑了过来,将那道口子越挤越大,身上破烂的衣服与腐烂的皮肤全都被划破了,皮肉松松垮垮地挂在脸颊上,踉跄着跟上了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