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无忧是极其孝顺的,请了辽京东城外香火最盛的觉音寺僧众要念七七四十九日的经。
因为亲上觉音寺的是她,大和尚普吉才肯屈尊到勋国公府主持这场法事。但任谁也没想到,第三日晚普吉偶得一缘,卜了一挂。按卦中断,国公爷命里应有一劫,最好国公夫人头七就下葬,请得韦家列祖列宗看护,方能保国公爷无碍。
即便是为了活着的人,韦无忧也深感愧疚。不待普吉和尚说破解之法,便发大愿要在觉音寺修一座故人塔,再捐二万两香火银子,做九九八十一日道场,凡所有人,在此期间,不论老弱贵贱,皆可到道场为故人做功德,供奉牌位,功德随心。
觉音寺方丈,感念她一向善心仁德,亲自发信往各处古刹名寺。又有风国兀、元展寻等几位大佬支持,加上天门山、菩提门也都各有缘法。是以,最后内殿坐着的全是得道高僧,就连普吉在内殿都只能坐了末位。普通的僧众一概只能在外围打杂。
即便远来的得道高僧不是第一天就到,单凭辽京附近几大名刹的方丈齐聚,也算是盛况了。
待法事进行到十天后,高僧云集,连辽京的达官显贵们都携家带口前往。三品以下官员,连觉音寺的偏殿都混不上一间,只能在觉音寺外的空地搭帐篷。寻常百姓便在更远的地方铺一块草席。
见来人太多,她便又多捐银子,寺庙便开了粥棚。她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张扬是她的,但也不怎么就传开来。
一时间,帐篷、草席连绵,排到方圆五里开外。日夜人声鼎沸。辽京几乎空置。
毕竟这样的阵容,不是你有钱有权就能请来的,谁不想沾一沾福气?
于是早朝上,东平郡主沉着脸启奏。
“陛下,勋国公现在不过是个罪臣,连二品官员都够不上,他的夫人过世,竟比皇家丧仪还要隆重,实在不像话。何况这么一闹,百官无心政事,百姓不思劳作,您倡导的征兵保北境政策也被搁置,韦无忧此举岂不是误国误民,还请陛下予以制止。”
这一番话,令本就不悦的大周帝,脸色更加阴沉。
倒是宇文广博深意地看了一眼东平郡主。他有点想不通,她一向都装得温厚、谦和,除了对他,一直都是老好人的形象。不然陛下破例让她一个女子代替二皇叔上早朝,朝臣怎么可能没有异议。她今天这是怎么了?即便她对韦无忧再不满,这样得罪满朝文武的话,她以前可是绝不会说的。
大周帝咳了一声,宇文广博回过神来,急忙出班回道:
“父皇,儿臣不这么认为!此法事虽源于韦无忧的一片孝心,但她早有言并不是只为勋国公夫人一人所做,至于那些高僧也是应觉音寺方丈所请,并非她之力。如今百姓都有参与,贸然废止,怕会惹得天怒人怨。”
“大皇子这是什么话?什么天怒人怨?那韦无忧不思进取,一味争名好利也就罢了,难道大皇子也以为奉道斋僧比保家卫国还重要?活人不求上进,歪门邪道,只一味给死人做法事,国难当头,世风日下,人心散乱,何以整肃,难道大皇子想要看到大周国力衰退吗?”
这回不等宇文广博反驳,朝臣们都不干了,第一个站出来的就是三朝元老的左丞相顾可为。
“东平郡主慎言,大周以孝治国,孝顺长辈、顾念先人何错之有?郡主又是从哪里看出世风日下、人心散乱、百官无心政事的?难道每日的早朝,朝臣们无故缺席了,还是各衙门荒怠了公务?”
“父皇,法事最多剩下不过两月,百官、百姓纵使有些许分心,也并不会造成太严重后果。何况,儿臣以为人心之所向,正如治理水患。朝廷要做的是在事态中正确引导,而不是一味围追堵截。东平郡主制止之法实乃下下策。”
“大皇子说得轻松,百姓都去供奉牌位,如何引导?”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下旨,令大国寺的僧众前往道场一同做法事。”
“大皇子的引导就是让皇家寺庙也去助纣为虐吗?”
东平郡主愤愤地说。大周帝脸色也不好看。
宇文广博没理东平郡主,只对大周帝又施礼道:
“请父皇再派皇子亲上觉音寺,广施供养,令其亲以皇家之名为已故的边关将士供牌,同时为戍守边关的将士祈福,再派禁军亲往维持秩序,并为戍守边关的将士家人送去慰问。待此间法事终了,父皇再发文令地方也慰问烈士、戍边将士家属。
如此,借着这一场法事,让大周百姓都知道陛下心中感念戍守边关的将士,令边军的将士及家人都无后顾之忧,令人心齐聚,点燃保家卫国的激情。”
顾可为当时便站出来:“陛下,老臣附议。”
他话音刚落,百官便个个站出来,皆是附议,无一人反对的。大周帝的脸色也缓和不少。
“父皇,这几天早朝,兵部一直在上奏,说边关各处都在加急催要短缺药、医、粮、饷的文书。单就药、医两宗,官库所存怕是支撑不过两月。若是北境战事突起,这仗可怎么打法?
儿臣查得,这一年来做得最大的就是草木堂。他们的几大药田几乎占了药材产出的一半,医者更是以能结交草木堂为傲。
若是草木堂的鼎力支持,振臂一呼,朝廷便再也不用为这两宗操心了。
但太常卿许世域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竟然只以一个怀疑为借口,就在草木堂大肆搜查。百姓不知这是许世域个人的行为,还以为是朝廷毫无礼敬贤士之心呢!
虽然儿臣及时赶到周旋,没有造成了太不好的影响。但终究百姓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印象。而韦无忧,无端受了猜疑,更怕再被针对,只能关了草木堂。
父皇,值此种种,还请父皇对许世域严惩,再派人对草木堂加以安抚。相信以她忧国忧民之心,定能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