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燨知道父亲对武器防御这一块不是不感兴趣,而是充分相信自己。
朱棣开开心心地领着后宫和孙女儿孙子去了大和州度假,朱高燧在码头上迎接父亲。
大和州如今被开发成了一块旅游胜地,但和明威岛不同,他的父皇一直不曾下旨将大和州封给他,作为他的封地。
相反,他的几个堂兄弟,朱济炫他们这些年倒是在外面到处征战,将尹里安岛那些无名小岛收入囊中,最起码成为了名副其实有封地的王,不像他,一直到现在都是一条给他爹,将来不知道哪个兄弟看门的一条狗。
朱棣下船的时候,深深地看了老三一眼,面对前来迎接他的人,他澹澹地说了一声“平身!”
朱高燧很快就察觉出他爹的情绪似乎不高,他的神经也立刻就紧绷起来了,“爹,行宫已经收拾妥当了,里头被温泉烘得暖烘烘的,儿子扶爹进去吧!”
“去看看你娘,你把你娘忘掉脑后去了?”朱棣没有给朱高燧一张好脸,他这个儿子以为,他远在乌布苏城,便不知道这大和州的动向吗?
前几天,他这个好儿子和几个部下喝酒的时候,还自嘲,他就是给父亲和兄弟看门的一条狗,等他回到内室的时候,他那好媳妇还跟他抱怨,要是不用接驾,他们能够得到这个岛的封赏,该有多好!
哼,两口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连带地,朱棣对朱高燧的儿子们也不怎么待见,几个孩子来请安的时候,他也是澹澹地,似乎很疲倦了,让黄俨把孩子们领出去。
黄俨是何等精明的人,服侍了朱棣一辈子,朱棣的眼皮子稍微动一下,他心里就有数,更何况,锦衣卫将刺探的消息告知皇上的时候,他还在一旁听着。
等出去后,黄俨将随行的太监宫女们都归拢来,厉声警告,“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这里可不比在宫里,皇上皇后还有几位小主入口的东西都要仔细些,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朱高燧满肚子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他为了接驾,已经整整两个月不曾合眼了,谁知,父亲根本不给他好脸色。
想想老大,至今依然守在南京,离他这里倒是很近,兄弟二人经常有船只来往传递信息,老大的身体这两年一日不如一日,浑身没劲,经常天旋地转,偏偏食欲还好。
太医越是不让他吃什么,他越是想吃什么,听说肥胖得已经下不了地,半步都走不动。
而他今天看到父亲,比起去年的精神似乎更加好了。
方才,他随便向父亲身边的人打听了一下消息,竟然听说父亲今年在北边狩猎的时候,居然还射死过一头熊,可能夸张了一点,或许也有侍卫帮忙,可是敢面对一头熊,父亲的血气不减这是事实。
人,只有精神和体力都非常旺盛的时候,才会充满血气。
看样子大哥未必活得过父亲,父亲虽然贵为皇帝,不得不说,十五年来,父亲当这个皇帝,从来没有任何事情让他为难过,比起皇爷爷来,父亲这皇帝当得实在是太轻松了。
国库里的铜钱已经没地方放了,粮食也在年年增产,黄河已经三年不曾闹灾害了,真正的河清海晏,盛世太平,如今谁还记得当年的建文帝,谁不赞一声永乐盛世?
听说,北京城附近已经有人家开始给皇上立长生牌位了,就盼着当今皇上真的能够活上万万年。
万万年?
朱高燧嗤笑一声,若是他爹真的能活万万年,还要他们这些儿子们做什么?
“殿下!”何德岳迎了上来,一面服侍朱高燧更衣,一面道,“人都到齐了,殿下是这会儿见还是歇会儿?”
他还以为朱高燧会被留在行宫用膳呢,如此看来,他们是不得不走那一步棋了,如果说从前,这些人对密诏立储的事,还抱着一份希望的话,那么现在,答桉显而易见,连大皇子殿下的心都已经灰了,就别说被发配到大和岛来看大门的三皇子殿下了。
朱高燧还有些犹豫不决,问道,“谭渊呢?”
谭渊可是他父皇的人。
何德岳是朱高燧郡王妃的表兄,乃是宁远侯何福的儿子,当然明白朱高燧问这番话的用意,忙道,“谭侯爷去了库页岛,暂时还没有回来。”
库页岛上貂皮很多,每年这个时候,谭渊都会亲自前往库页岛用一些食物换貂皮,带回来后,送给皇上,再由皇上带回去。
这也是朱高燧和他的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的缘故。
“会成功吗?”朱高燧来到书房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但只要一想到将来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的是自己的兄弟,而自己只能在丹陛前跪拜,朱高燧便不再有任何犹豫,他要的只是一个太子的位置,真正的意图,并不是要逼死自己的父亲。
朱高燧一进来,书房里的所有人便都站起来了,他的身后,书房的门缓缓地关上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整个空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良久,朱高燧揉了揉眉心,垂眸道,“走到这一步,大家都没有退路了,说说吧,到底有几分把握?”
“黄俨不是个东西,这老东西看似对殿下们都很好,实际上,他只忠于皇上一个人,皇上如今春秋鼎盛,他当然不需要看好谁。不过,属下以为,黄俨肯定知道,密诏上写的储君到底是谁?”何德岳因为和朱高燧的关系,说话很直接。
孟贤道,“殿下,倭人已经说过了,这一招用起来非常应验,历史上他们的幕府曾经用这种方式谋害过一位天皇。”
朱高燧叹了一口气,“本王并非想谋害自己的父亲,只是,这皇位若是给大哥,大哥的身体根本吃不消,若是给二哥,他连个明威岛都治理不好,更何谈这么大一个国家,老四不用说,说好听点是雄心,若是实话实说,他就是在把整个国家架在火上烤。”
“殿下言之有理!”孟贤刚刚说错了一句话,此时连忙表忠心,“殿下为大明之心,天地可鉴,臣等感动不已!”
说着,孟贤真的就落下了几滴泪来,其他人也都跟着擦眼睛。
“那就做好一切起兵的准备!”朱高燧道,“我相信,老四一向自表孝心,对父皇纯孝,就让本王赌一把,对他来说是皇位重要,还是父皇重要吧!”
也趁机让父皇看清楚他的心!
这一次陪朱棣夫妇前来泡温泉的是大妞和檀奴,在池子里泡过之后,当天晚上,檀奴便发起了高烧,徐氏吓得手脚冰凉,忙让人去请朱棣。
朱棣睡得正沉,照理说,孙儿们生了病,不应当打搅他这个当祖父的,这实属于不孝。
黄俨却不顾一切地将朱棣叫醒了,“皇上,小皇孙已经烧得都抽搐了。”
朱棣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他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这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朱棣当即便觉得不妥,撑着脑袋,问道,“太医怎么说?”
有人主张给孩子注射青霉素,有人主张将孩子送回去,说是水土不服,其中一个太医把脉之后,不顾死活地道,“臣以为是中毒了!”
此言一出,偌大的殿内,所有人连呼吸都没了,人人屏息凝神,生怕下一秒便惹来杀身之祸。
朱棣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腕,道,“给朕也把把脉,朕也觉得不好!”
一个个都上前来给朱棣把脉,把完之后,人人都跪在地上颤抖,瑟缩不已,谁也不敢说话。
“小皇孙的脉象与皇上的脉象一样,但小皇孙因为年幼体弱,比皇上的脉象凶险。”还是刚才说实话的太医,他约莫二三十岁,一张细白脸,颌下胡须稀疏,却敢直言不讳。
朱棣闭了闭眼,低声,却充满了威严,“查!”
赛哈智也是哆嗦了一下,忙应声道,“是!”
他转身出去,一面派人将行宫正殿团团保护起来,一面命人带着太医在行宫里查起来,里面惊天动地,可一丝风儿都透不到外头来。
徐氏坐在床边看着小孙儿,泪水如珠子一般滚落,她不敢想象,若是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将如何面对儿子和儿媳,又该如何度过余生。
朱棣坐在一边,一面等着太医煎药,一面盯着床上的小孙儿,睡前,小孙儿浑身赤条条地和他一起在温泉里玩耍,此时,小小的孩子烧得满脸通红,那可爱的婴儿肥不到半夜便全部消失不见了。
大妞坐在脚踏上,哭得不能自已,却也非常懂事地不发出声音来。
徐氏看着孩子可怜极了,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你若是想哭,就哭出声来,你哭了,皇爷爷和皇奶奶会好过一些。”
药端来了,朱棣先把自己的一碗喝了,再腾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抱起了小孙儿,“都说朕是真龙天子,昔年,朕护住了老四,今日,朕也能护住朕的小孙儿。”
他说着,亲自动手给檀奴喂药,只可惜,檀奴已经烧得神志不清,牙关紧闭,一滴药都喂不进去了。